长沛低眉顺眼：“太子殿下莫要胡说，臣女礼佛，不好这些。”
宋穆冷哼一声：“礼佛之人清心寡欲。本宫当你是个纯一的，没曾想你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这里同本宫说一刀两断，那边便和东静王叔说一说二。”
长沛有些不自然，她以为自己和东静王的药材之事被太子知道了，这件事太子若是能知道，祁王能不能知道？她们家做的那药材生意毕竟不光彩，被政敌抓在手里等于是致命。
宋穆见她不说话，越发生气，索性冲到长沛面前，鼻尖蹭到了她的，吓得她急忙飞速后退，又被他扯着手腕儿进退不得，只得羞恼地轻呼一声儿：“殿下！”
若是放在平时，宋穆可能会被她这好容易露出来的女儿态软化了，可今日他便如吃了一吨火药，不仅没松手，反而手劲儿还加大了：“你说，你是不是偏爱东静王叔的婉转风流、暗通款曲？”
长沛一听，连忙解释：“太子殿下莫要传谣！东静王与东静王妃情深甚笃，东静王世子都多大了，您这是要置臣女于死地！”
宋穆看她言之凿凿，申请真挚，眉眼之中尽是压制的恼怒，心想大概是真的，但又转念一想，此人工于心计，万一是作秀给他看的……
宋穆觉得瞒不下去了，干脆来了个竹筒倒豆子，直接发问：“既然你真有你说的和王叔那般清白，为何你三哥在狱中时王叔会去提点曹雅？”
长沛有些愣：“原来爹说的贵人是东静王爷？”
东静王这算是报恩吗？她可不想这么快就和东静王府两清。
宋穆不满地鼓着腮帮子：“本宫才是明面上把你三哥保出来的人！本宫为了你，和晋楚家算是蹦了你懂吗？”
长沛一惊：“殿下您？”
宋穆道：“本宫听说了此事，匆忙派人去搜查的现场，晋楚家的人和华国公三公子的人正要把那歌姬灭口，直接让本宫给救下来了。如今那歌姬做了证，被本宫护着回老家去了。”
长沛一愣：“臣女还道她定是保不住的，没想到殿下您这般本事。”
宋穆被她这一席话捧得终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但马上掩饰过去：“哼，本宫做事，你还有疑虑？”
“臣女不敢。”长沛忙道。
既然是太子出力多，她要是不再态度好点，那都对不起人家不是？而且看太子这个人，分明是吃软不吃硬的，哄一哄让他赶紧走吧，否则时间久了让人看出来，她还要不要脸活不活了？
宋穆看她态度变了，分明是想顺着他然后息事宁人，赶紧把自己送走，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么辛苦为她，她就这么回报自己？
宋穆故意说：“你对王叔也是这样的态度？还是说独独对本宫这般绝情？你迎来送往的笑脸相迎不会吗？”
长沛也怒了：“殿下说是喜欢蒲柳之笑，大可以去烟花柳巷或者宫内也有大把的女子等着殿下，何必来侮辱臣女！”
“本宫何时侮辱了你？”宋穆气得站起来，“本宫如何待你，你心里没数吗？”
“没有，”长沛倔强地将脸扭到一边儿去，“臣女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也请殿下日后再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宋穆气得要死却无可奈何，夺门而出。
长沛一下子就被惊动了。
宋穆要死了？这样大摇大摆出去是嫌她绯闻不够多？
长沛追了出去，商号的下人们都很知趣地避开了，所以竟然空无一人——宋穆见她追来，本还是翘了翘嘴角的，觉得她是来赔礼道歉，没想到她来是给自己套上帽兜和面纱。
长沛皱眉嘀咕道：“还好这里都是我自己人，无人话闲。殿下从永兴商号出去之后，马车会绕着城池拐一圈，到东宫附近落下，太子殿下自己踱步回去罢。”
长沛一瞧宋穆，远远地又黑灯瞎火是分辨不出五官了，这才满意地牵着他的袖子上马车：“想来殿xiashen边也有许多暗卫，能够通知到宫里，也不至于出危险。”
宋穆积压了一肚子气，但是长沛一直在说话，他没有发作的时间，直到马车启动，宋穆才终于怒吼一声：“你给本宫下车！”
长沛一怔。
什么？这车可是她家的诶……
好吧，草民焉能与太子抗衡。反正也离家不远，下车就下车吧，她还省去了送太子回去的麻烦。
长沛麻溜地下车，让宋穆更加火大。
这个臭女人还真走了，冷漠！无情无义！
他要是再理她他就是猪！
宋穆摔了帘子回去了。
长沛目送他的马车消失在夜幕之中，这才舒口气，抱着肩膀往回走。
前天才下过雪，很是冷，长沛正在瑟瑟发抖，有脚步声靠近，长沛眸子一冷，在什么靠近之时，反身就是一个龙爪手，手触到了喉结，温润而熟悉的手感让长沛轻叫一声，跳开三步远。
长沛看着手中还捏着一件貂皮大衣的南门曦，心有余悸：“南门大人这是做什么？”
南门曦言笑晏晏：“在下看大小姐一个人走夜路，想做回护花使者罢了。在下的马车就在前头，请大小姐挪步罢。”
长沛正要拒绝，南门曦便把话说绝了：“夜黑风高，您一个大家闺秀走在街上，若是出了什么好歹如何是好？趁现在街上无人没有眼睛看见，赶紧躲在在下的马车里回去，有什么风声也是一阵儿的，闹不大。”
长沛只得上车。
比起大小姐独走夜路，不过多个人传绯闻罢了，难道南门曦的魅力还能大得过太子？zhengzhi家门会把眼睛盯着谁不言而喻。
长沛上了南门曦的马车，车很稳，还很贴心地铺满了软垫儿。
长沛看着一应装潢摆设，眼前浮起一层雾气。
南门曦就是如此，体贴周到，看着憨萌，别人一眼看去，都以为是个性格温和的年轻人，身材又魁梧，定然是个值得依靠的可造之材，可是只有经历过的长沛，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真正的南门曦，很有野心，但他的实力也就那样。而且他的家世不是很好，又远离家乡发展，朝中无人不好说话，仕途也就那样。所以他心中多有愤懑，平时便和曾经的同乡、同窗各种破口大骂人情世故，一面写着伤春悲秋、抨击各种社会不公的文章诗词，一面自己又做着蝇营狗苟的勾当。
南门曦最王八蛋的事情，大概就是和长沛前世的那段孽缘了罢？曾经的长沛，天真无邪，在母亲的生日宴上不慎落水，被南门曦救了起来，一见钟情，其后主动写信答谢，竟然就联络上了。她当时还以为是爱情，没想到人家只是看中她的家世和钱财。
长沛摸着那些精致的软垫，苦笑。
这些都是因为尤灵乡体弱，他怕日后一起出行隔着她，所以才这般布置。家中的一切也都是按照尤灵乡的喜好和他揣度的尤灵乡可能会喜欢的来。
就连她的一双儿女出世，他给取的名字，都是“灵姐儿”、“湘哥儿”。是她当年自己愚钝，竟然没有听出弦外之音。
南门曦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好看，一如既往地能够抓住她的眼珠，可那心疼的感觉，却让她整个人儿从心里冷到外头：“大小姐吃口热茶罢。”
“不必。”长沛看也不看他。
开玩笑，就南门曦那卑鄙程度，吃他的东西说不定第二天醒来就和他睡一张床了。
前世不就是如此？她不过吃了他亲自煲的汤，便昏昏沉沉，和他睡了，几个月之后肚子掩不住了，这才匆忙出嫁。
南门曦脸上一丝尴尬也无，仍旧笑意融融：“大小姐在雪地里冻了许久，不吃口热的，怕身子吃不消。”
“那也不劳您费心，”长沛一冷到底，“明日臣女会打发人送谢礼去府上，你我二人两清。”
“两清什么？”南门曦忙道，“在下是来和大小姐、和永兴商号求合作的，并无他意。”
“不论有无，你我二人还是两清的好，”长沛看也不看他，“据我所知，您的生意和永兴商号并无相交，没有合作基础。若是日后三哥愿意，那便让三哥自己和你说罢，臣女只是帮三哥代理，永兴商号臣女做不了主。”
言讫，长沛挑开车帘，径自下车回去了。
南门曦自然是生气的，但看着那杯丝毫没动的茶，又忍不住露出一丝神往。
这份气度和骄傲，还有这手段和作风，不是大家闺秀、不是自己有本事，是没有办法拥有的。尤灵乡小门小户的，饶是比她美貌，饶是收拾家里有一套，怎能和她比？
娶尤灵乡，那是自己有面儿，是满足男人的虚荣心和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情谊；但是如果是李长沛，那就是自己轻松一辈子。
长沛回去，躺着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越发生气，觉得自己倒霉透顶。要不是宋穆那个混账，她能遇见南门曦？
没有遇见南门曦，她就不会想起她前世那对惨死的儿女。
——她好命，一怀便是双胞胎，肚子异常大，被婆母嫌弃是不祥，为了不让怀双胎的消息走漏对孩子不好，她一直忍受着婆母的辱骂，直到生下一双儿女，婆母才闭嘴了。
她的那对孩子，多么玉雪可爱？可是尤灵乡一个“不小心”，湘哥儿便头撞在柱子上，血流过多殁了。之后又是灵姐儿，大病不好，发烧不退，她嚷人去请大夫，可南门家却在忙着迎尤氏进门，可怜她的灵姐儿，也这么去了。
之后她因为无子，李家又倒了，她便被休了，流落街头。
长沛闭上眼，让眼泪滋润自己困倦的眼儿。
前世的仇，前世便算了，她既然有这个机会重生，就是弥补她前世没有珍惜的亲人，至于南门曦和尤灵乡，只要他们不来招惹她，她自然也不想再和他们有牵扯。
长沛这里忙活了几天，脚都不沾地。对于宋穆的生气，长沛也不放在心上，反正如宋穆所说，她的确是捏住了宋穆的命门：她仗着宋穆喜欢她，一直在享用这种喜欢。她不理他，宋穆到时候还是会回来的。若是日后有缘，那边在一起，若是无缘，那边无缘。
她才不会主动去跟太子道歉！
两个人便这般僵着，宋穆在宫中忧思难耐，一手将脸托得变形，一手举着杯子，对着满园梅花叹气。
有绝色美人披着猩红大帽兜、抱着一瓶红梅过来，给宋穆扫了雪，坐在他身边斟酒吃鹿肉：“还是在冰天雪地里好吃！”
宋穆瞄了一眼：“少吃点，大热大冷的，待会你身体又坏了，舅父又要进宫来说了。”
美人儿笑道：“不想听我爹啰嗦，你倒是给我爹一份差事，他有事情做了，便不会天天无聊啦！”
“你爹有那能耐嘛？”宋穆逡了她一眼，“除了当言官，他还能干嘛？”
“也是，”美人吮着手指，憨态可掬，让宋穆也食指大动，跟着她一起大嚼特嚼，“我爹吧，也就占了一个出身高贵、不怕得罪人，不然早给排挤到琼州去了。”
宋穆笑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这个美人不是别个，先帝最喜欢的庶公主山宁公主的亲孙女、严完冒，她的母亲是长沛的庶出小姑姑——当初若非东郭氏进门，力保这个小庶女，这个小庶女哪儿能有这个造化、记入谷梁氏名下成为山宁公主的媳妇？
严完冒道：“怎么了？在我表姐那里吃瘪了？把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呗？”
宋穆劈手把鹿肉夺回来，又给严完冒抢回来：“赶紧的，把我哄高兴了，我就帮你。”
“你能有什么办法帮我？”宋穆没好气。
这个严完冒和她爹一样不靠谱，馊主意不少，没一个能行的，从小到大闯多少祸？还不都是自己给她擦屁股！但是出于礼貌还有一线希望，他还是问了。
严完冒眨眨眼，十分俏皮：“再十四日除夕，我生日，和长润表妹是同一天，你说，我们两家一起办个生日，热闹点，把大家都请来，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