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长沛的意思，只要把芒哥儿多加历练提点、以后跟着艾哥儿做事，也算不辜负三姨娘的死了，但是东郭氏终究是不忍，想给芒哥儿一个更好的前程。
李嘉澍一听，便说：“芒哥儿不过姨娘所出，年岁又小，养在你院中即可，还记入你名下作甚？你自己又不是没儿子。”
李嘉澍对于子嗣是分得很清楚的，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不能混淆；这大概和他一直不得志有关，谷梁氏宠爱幼儿给他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东郭氏道：“就是因为芒哥儿小，又养在主院里，我怕有人嫉妒、欺负他。不过是膝下多个名字而已。”
李嘉澍想想也是，反正芒哥儿才三四岁，根本记不得人和事，要当嫡子也未尝不可，没了母亲也很可怜，便默认了。
东郭氏欢欢喜喜地去选了个日子，在李府准备打扫卫生而过年之前，开了家谱把芒哥儿的名字记录了进去，还给闽州的祖祠寄信，说了此事，闽州族长回应说已经开了宗谱记录了，但是要找个时间让东郭氏或者李艹带着芒哥儿回一趟闽州完成个仪式——这也不过是口头说说，李家都举家搬到了建康，哪里就能轻易回去了？
大姨娘听说了此事，特地从别院跑来明迪，拉着东郭氏说：“芒哥儿都记入你名下了，把节哥儿也记下去吧？”
东郭氏哪里肯？当然拒绝：“节哥儿是你在养，你还在世，我如何能夺你的儿子？”
再说了，节哥儿已经九岁了，人情世故都有自己的一套，怎么会和东郭氏齐心协力？东郭氏自然不会养只白眼狼在身边儿。
大姨娘不忿：“你是看芒哥儿没了生母好拿捏罢！”
东郭氏大怒，登即让吕妈妈打了大姨娘两个巴掌：“胡说八道什么？赶明儿你死了，我也立马把你两个儿子记入名下！你倒是先去死！”
大姨娘唬了一跳，连滚带爬跑出明迪院，心里还犯嘀咕：“这汤圆似的好人儿怎么忽然变得这般凶残？”
大姨娘到底是不甘心，撺掇了老夫人过来说话，东郭氏自然坚守阵地，死活不肯，老夫人动了怒：“你这女子，不听我言，是想气死我么？星楠是要在我这里服侍的，儿子无法教养，你如今便是专职养孩子，还怕做不好这个吗？”
长沛不乐意了：“娘乃李家主母，当然不止养育李家子孙这一个差事。祖母也是为娘者，也曾管家，其中有多少艰辛困苦，祖母自然知道！”
谷梁氏强辩道：“我小门小户出来的，管的也是小家，虽是宗妇，但你祖父心疼，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多的我自然不知！”
长沛又好气又好笑。
这双标可真明显，谷梁氏的那点子破事还巴不得人家不知道是么？当初就是因为过于泼辣才嫁不出去，从这个县千里迢迢嫁到隔壁县来，给祖父当了宗妇，才进门儿便一碗药把通房全部药死，至于那些庶子，几年间便奇形怪状地死去，庶女也是小小年纪便打发出嫁，当童养媳的都有，自己两个儿子也是偏心得厉害。正因如此，祖父害怕，才离家出走去游历天下，结果学李白舟上吟诗，失足跌落水中，尸体都找不着。谷梁氏的种种行为导致宗子之位旁落，李家嫡出一脉居然就败落了。
谷梁氏还犹说：“你母是前太师东郭大人的堂妹，东郭家百年望族，这种人家出来的小姐自然不会觉得这些事多。”
关键谷梁氏说的虽然都是歪理，竟然让人无言以对。
还是长润天不怕地不怕来了一句：“我们又不是是个儿子就收，若是如此，岂非生出来就是嫡母的孩子？节哥儿在明迪院呆得好好儿地，忽然这么急着记入娘名下是什么原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自己房里又不是没有供奉，还巴巴儿地来偷我的东西吃！再多说我便把这实情告诉爹，看爹是同意不同意节哥儿当娘的孩子。”
谷梁氏本来要骂人，结果看见大姨娘面上戚戚，节哥儿又缩着脑袋，气血上涌，骂了一句：“不争气的东西！”扭头便走了。
长润双手叉腰站在节哥儿面前，完全一派姐姐风范，气场比大她一岁的李节强多了：“明迪院最讨厌贫嘴烂舌之人，我好心帮你，你狼心狗肺，那你便回去跟着大姨娘孝敬老夫人罢，明迪院庙小，容不得你的锦绣前程。”
李节还要再说话，毕竟明迪院的所见所闻可比在大姨娘身边多，他才不愿意回去，可是长润已经傲娇地下了判决书：“还不快把四少爷请回去？我还要等着爹回来告诉他，回去仔细准备着你的皮！”
开玩笑，欺负到明迪院头上，让娘吃瘪，姐姐七窍玲珑玻璃人儿都说不出话儿来，她李长润此仇不报非君子。
李节当即哭了出来，一方丑态之中的眉眼鼻子神态和大姨娘如出一辙。
丫鬟赶紧上前抱着节哥儿便走，长润还在后头骂：“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仔会打洞！”
长沛忍俊不禁，摸着长润的头。
这个丫头也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了，只是她太像前世的自己，骄纵任性，不知道忍，还得寻个事情让她吃瘪，敲打她一番，免得她去了婆家受更多冷箭——当然，能给她寻个好婆家，日后和顺美满最好。
话说李节被长润退了回来，大姨娘肺都要气炸了，捏着李节的耳朵一顿乱打，李节满院子跑吱哇乱叫，声音让整个李府都听得清清楚楚：“没出息的小王八，活该给你祖母倒夜香！”
长润听着觉得她是指桑骂槐，还特地跑过去跟她对骂：“给祖母倒夜香是委屈你了？无上荣耀不喜欢有本事学若哥儿给那些王孙公子倒夜香去。”
大姨娘手脚一翻，竟然从矮墙上跃了出来，一推长润便骂：“若哥儿也是你能说的？”
长润本要回嘴：“一个庶出有什么说不得的？”结果脚下一滑，身边的大丫头英仁也刻意没去扶，长润跌倒在地，手被石头划破，血流了一地，当即哭声震天。
大姨娘也给吓到，拔腿就跑，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此事当然不会就此作罢，长沛领着人把门破开，提着大姨娘出来，直接丢在李嘉澍面前：“爹您看着办吧。”
李嘉澍原本还想偏袒，笑嘻嘻地把感情牌又搬出来使：“这话说的，你大姨娘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长润又是调皮过度。照理说，还该骂长润不敬长辈、过于跳脱呢。”
长沛一听便恼了：“原来李家的规矩是这样的，一个奴婢年长一些便是长辈了！长润还骂不得一个丫鬟？长润千金万金的宝贝，被她毁了手儿，爹您自己想想日后是嫡女的作用大还是大姨娘那两个儿子作用大？”
这不废话明摆着嫡女和亲的作用大嘛？就那几个庶子，也就芒哥日后可能有点出息，李若和李节能管得住一个庄子就算不错了。李若倒还有几分本事，阴毒的样子能跟地头蛇抢抢地盘，李节——从前几日被赶出明迪院的样子来看，那可是差得远了，活脱脱就是个男版大姨娘，废物得很。
李嘉澍立刻转变-tai度，但还是给了大姨娘回寰的余地：“大姨娘这么多年就是这般不长进，打一顿丢去家庙里面壁思过，无事就不要外出了。”说着，便往大姨娘身上踹了几脚，大姨娘被踹倒在地上，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长沛虽气李嘉澍的偏袒，但也只能先作罢了，让人把大姨娘丢进家庙，用自己的人严加看管，这回把大姨娘折腾得不轻：不仅有一顿没一顿，还几乎都是剩饭剩菜，不馊就不错了。
长沛这回真生了气，立志要把大姨娘折腾死，大姨娘也的确被折腾得下不来床，只能躺在床上喘气，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大姨娘还没咽气，李家二房就来了。
李家二房人不多，来的路上把没有生育的妾室通房全部发卖了，只带着一个嫡子和一个庶女。
长沛跟着东郭氏和他们相见之时，不仅感慨于二房夫人施氏的驻颜有术，同时也为她的八面玲珑折服、施氏人还没到笑声先从大门口传了过来：“大嫂万福？”
东郭氏还没搭话，施氏又拉着长沛：“这是大丫头？几年没见真是高挑美丽，我们家涵娘可一点都比不上！”
长沛是高兴听这句话的，但对象是李长涵，她就有点不爽了，李长涵一个二房庶女，怎么跟她比？看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分明……
长沛多看了两眼。
本来以为是个受正房压制的庶女，长期不成器，可是她看李家富贵的样子，丝毫没有艳羡和惊诧，看着也是见过世面的。而且她面色红润，虽然脊椎躬着，精气神一样不短，也不知是自己练就了这身本事，还是这几年知道子嗣艰难之后施氏调教出来的。
若是自己练成的，这个庶女的本事还真不小，不容小觑，或许可以用来制衡施氏；可若是施氏调教的，又无缘无故进京来，这个意图，值得揣摩。
长沛略微沉吟：貌似二房嫡子李芃已经十八岁了，虽说功名有中，但缺个朝廷重臣保举他……而李长涵也十五岁了，到了该说人家的年纪。
长沛不禁冷笑。
平素跟大房争得你死我活，有什么险要都让大房去解决，一到关键时刻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抱大腿抱得恁自然。
施氏笑道：“都还没吃饭吧？想当初我们妯娌俩一块儿做饭，好不和乐，今儿好容易相聚，还请嫂嫂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二爷和大哥已经在书房聊天了呢。”
施氏左顾右盼，忽然又笑问：“婆母呢？”
全堂沉默，并没有人答应她，施氏也知道自己逾越了、赶紧回笑道：“可能是新采买的丫头不认识我。”
长沛微微一笑。
认识也不敢理你，下人都很势利眼，谁势大谁就是老大，现在在建康，明显大房占上风，李艹和李长沛又得了太子青眼，当然大家都不再尊崇二房。
施氏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拐着弯骂下人看人下菜碟，同时也在暗骂李家大房故意调教下人针对她。
长沛哪里能容忍施氏放肆？当即笑道：“说这些浪费时间干什么？婶婶和堂哥、堂姐初来乍到，旅途奔波劳累，自然应当去休息，我们做东道主的才该亲自服侍你们。我知道婶婶是秦淮人，故而特地请了秦淮的歌姬来唱曲儿，婶婶听着也好看看好还是不好。”
施氏变了脸色。
施氏是个什么出身？那是秦淮排名头几的人物儿！早早就勾搭上了秦淮的富贵人家，若非大房容不得她，把她配给一个矮小的粗鄙的卖烧饼者，她也不会在街上伤春悲秋，误扔了帕子给李嘉浩拾了，成了一段拐带家眷的奇谭。
也就是因为谷梁氏喜欢这个施氏，因为她会做人，又带来万贯家财，让李嘉浩一下子在族中崭露头角，风头一时压过了李嘉澍，族中觉得丢人，这才趁机剥夺了李嘉澍的宗子之位。
长沛这么说，一来是有当众侮辱施氏的意思，二来也是告诉她：当年那个仇他们没有忘，老实一点！
施氏刚要带着涵娘下去，忽然听见前方一阵大小声，李嘉澍和李嘉浩对骂着出来，谷梁氏在旁边只顾护着李嘉浩：“你是大哥，多回护一些有什么？至于这么骂他？”
李嘉澍实在是忍不了了：“娘！浩儿是你的儿子，我就不是吗？你为何就偏他？我有所不帮他们吗？是他们眼高于顶！”
东郭氏赶紧上前：“什么事？”
李嘉澍本来想回一句：“关你屁事！”但是看见跟在后头的长沛，莫名心安了，倒是好声好气地说了：
“阿浩想让芃哥儿跟着艹哥儿拜东郭太师为师，日后好致仕，这便罢了，涵娘是什么出身？也想去王府做妾？还好死不死偏偏要东静王府或者祁王府，这两个哪个能招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