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穆一听，情绪瞬间跌到谷底，整个人都蔫在桌子上：“你若是开心，如此甚好。”
严完冒气得个倒仰：“你这是个什么态度？”
严完冒见宋穆还是没有要理她的意思，一脚过去，宋穆跌坐在雪地里，不忿地叨咕一声：“你这幅样子，还如何嫁的出去？”
严完冒得意洋洋：“我若是嫁不出去，便嫁给你！一辈子折磨你！”
“可别可别！”宋穆连忙摆手。
严完冒翻了个白眼：“你心里只有我表姐，我可不敢插足你二人。但是我的身家幸福可都在你身上，你若是不让表姐幸福，不给我找好夫婿，我一辈子便闹死你！”
宋穆叹气：“真是怕了你了。”
这个性子，除非找个老实木讷的郡马，比如卫青或者薛绍，否则哪里能辖制得住她？不过就她的出身来说，也没有哪个郡马能把她如何了。
严完冒笑而不语，吃了鹿肉算是吃了宋穆的谢礼，自然为宋穆奔走，一出宫便写了帖子去李家。
长沛接过帖子一看，有点哭笑不得，拿着帖子跟东郭氏笑：“我们才到建康来，这个表妹倒是跟我们闹起来了。过个生日，一起办便一起办，倒也没什么，还说什么我们都不记得有这门亲戚。这可不是开玩笑？她是皇亲国戚，谁敢乱认了呢？”
长沛亲自给了来的婆子赏钱，都是上等的金粿子：“明日我便写帖子上门，商讨如何办这两府生日宴，还请郡主不要觉得烦扰。”
开玩笑，郡主都已经邀请了，她还能不亲自上门去商量？万一要是办不好了，损了郡主的面子，以后连亲戚都没得做。再说，这件事要是办好了，对于长润以后出嫁，也是大有助益。
婆子们急忙回去通报，长沛也果真写了拜帖上门。
东郭氏有些担心：“这毕竟是山宁帝姬的孙女，从小得太妃喜欢养在宫里，和太子殿下、祁王殿下的关系都好，不如辞了去，也免得出什么纰漏。”
长沛不以为然：“她还是小姑姑的女儿呢！身份再如何高贵，还不是我们自家的亲戚？”
东郭氏不语。
长沛又继续说：“小姑姑可是您一手拉拔大的，不说别的，若是没有您，她早给那老妇送去琉球做了高山蛮夷的小妾了，哪里还有今日的造化？”
东郭氏叹口气：“那也是她自己争气，不说别的，她若是有半点惦记家里，这几年也会来封信，别说家里了，我都没一个口信儿，这点子情分，哪里还有的？李家人就是无情无义，我也习惯了。”
长沛默然。
谁说不是呢？这个小姑姑，当初过得多么凄惨，还不是靠母亲给她口饭吃，母亲为了她的婚事，和谷梁氏矛盾加重，可是她飞上枝头之后，简直就断了联系。若非今日严完冒邀请她们，估计都准备老死不相往来。
长沛道：“她对我们不仁，我们却没有没有必要不义。既然有这么个机会，看看能不能破冰，若是不能，有个机会出风头也好，毕竟对长润和李家都有助益。”
东郭氏点点头：“你小姑姑不是个笨人，山宁帝姬势大又如何，没有娘家撑着，她要办什么是方便的？李家如今在京中，她有个什么还能来说。”
——长沛命人去建康最出名的宜台阁给长润做衣服，因为完冒郡主的衣服也是在那里做，而且两府要合办的消息瞒不住，他们自然知道要如何给长润做，才会让她不黯然又不喧宾夺主。
长沛夜里去访了李艾，李艾捧着账本，有点脑仁疼：“这又要花去多少身家？”
长沛耸耸肩：“所以日后三哥你要继续努力，长润这次第这样一过生日，日后出嫁，你可还有得赔。”
李艾跌落在榻上：“你们不嫁得好都对不起我！”
长沛连夜拟了生日宴所需的流程、物品、礼节，匆匆睡了一觉，翌日起来，便梳妆打扮，穿了一件全新的百褶石榴红淡黄飘花裙，上着红边白袄，外头罩着鎏金蛟蛇纹猩红帽兜，端着手炉，一径摇去山宁公主府。
山宁帝姬府果然气派，行事中规中矩，不比昌国公府那边，都开府另过了，居然还有逾越的地方。
长沛踩了一路的鹅卵石，正在嫌脚痛，好容易到了偏厅，严完冒已经跳了出来：“表姐！”
长沛赶紧行礼：“见过郡主。”
严完冒笑嘻嘻地，全然不喜欢这些礼节，挽着长沛的胳膊便往里走，上首坐着一个瘦弱的女子，打扮朴素，堆不出一点气质，但气色和那股子富贵倒是很好，看见长沛便笑容可掬：“大丫头来了？”
长沛忙过去：“小姑姑。”
李氏握着长沛的手儿：“瞧你，倒跟我客气了。也是我这几年不好，忙于公主府的事物，未曾跟娘家有亲密往来，倒把你唬着了。你便把此处当自己家，不妨事。”
长沛想着。
也不知道李氏是不是真心要和娘家联系，不过看样子，她在帝姬府过得也不开心，连昌国公夫人都能有个单独的府邸，而李氏还得和婆婆一起过，外人是说她们婆媳感情好，可是实际呢？说不定是山宁帝姬不想这个媳妇离开自己的掌握；又或者，是这个媳妇还没有足够的身家和能力去支撑一个府。
长沛略微沉吟。
可是这么多年都忍了，为何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呢？
长沛没有多想，拿着单子和严完冒、李氏一对，严完冒倒是没什么话说，一派安静，李氏稍微提了点儿意见，都是礼仪上的完善，长沛忙用笔记了，好容易忙完，李氏又把单子誊抄了一份儿让严完冒和长沛给山宁帝姬送去。
山宁帝姬隐居在帝姬府，很多年都不见客了，这大概也是不想和山安帝姬争风吃醋免得自己儿子受波及的缘故。
严完冒领着长沛进去的时候，山宁帝姬正在看书，见两位小美人进来，眼前不由得一亮：“怪不得人都说生女要成双，这一对小玉女走过来，本宫看着心里也欢喜。”
山宁帝姬拉着长沛看了半日，这才问完冒：“这便是你那位腿上有龙纹的表姐？”
严完冒勾着长沛：“可不是嘛？我这表姐是个奇人，都说身上有龙凤的日后都了不得呢！说不准儿，我们家要出个皇后贵妃什么的。”
长沛搡她：“郡主莫要取笑臣女，臣女担待不起。”
山宁帝姬亦附和道：“你表姐说的是，你可莫要胡说。传出去让有心人听了，成什么样子？”
完冒吐吐舌头，没有再说。
长沛垂下眼睑。
她就知道让她来没这么简单，依她的分析，估计是因为她和太子的事情被人捕风捉影，所以她们家想利用自己来做个契机——毕竟山宁帝姬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但先帝去世之后，山安帝姬一直狠狠地压在她头上，如今太子是储君，若是再有个算半个自家人成为皇后或者贵妃，那山宁帝姬东山再起还是问题吗？
再看李氏，一直也过得很压抑，这次第来，不仅为了破冰，也是为了自己开府做准备。李家现在的财力，寻找这样一个娘家靠山，并不是问题。如果这次第的生日宴办得好，那等于在众人面前，也委婉地显示了自己。
而严完冒从小养在宫中，看着天真无邪，其实就是个人精。山宁帝姬是太妃的亲女儿，太妃和太后多年不和，太后又不待见皇后而喜欢张贵妃，自然严完冒要巴结太子而非祁王。巴结太子，她一个女流之辈能做什么？自然是对太子喜欢的自己下手……
长沛在心里叹口气。
都说富贵人家，尤其是皇家只手遮天，没什么好苦恼的。可在她眼里，这些苦都是自己吃着呢！有多大的富贵，那便要吃多大的苦，哪有泼天的富贵是人凭空能享受的？
山宁帝姬在外人眼里，地位和山安帝姬差不离，可她还需要靠巴结一个小小的自己来为未来的荣华富贵谋算。
这祖孙俩的双簧唱得好，把她的态度测了出来，当即态度就变了，知道她不轻浮，也不好利用，所以准备换套路了。
果然，严完冒开始摆出花痴小女儿状：“这是我的及笄之前的最后一个生日宴，之后我便要开始留意衣食住行，我一定要办得盛大，把所有的亲戚都请来，太子哥哥、祁王哥哥还有王叔，我都要！”
“你这猴儿，”山宁帝姬笑了，“你倒不如多请几个年轻公子，也多为你还有你表姐挑挑。”
“这天下的什么公子，还能比得上我们皇家的这三位？”严完冒朝长沛眨眨眼，“表姐，你觉得他们三个，哪个好？”
长沛头皮一麻。
她很后悔，她就该让娘来，娘看着傻兮兮的，完全可以利用她的傻乎乎来骗人，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然后把这个皮球完美地踢走。
长沛嫣然一笑：“皇家之事，臣女怎敢妄加品评？”
长沛把严完冒扔来的问题又给扔了回去：“倒是郡主一直生活在宫中，对他们的了解比臣女更甚。臣女倒想听听郡主对他们是什么评价？郡主不是说要请他们三位来？臣女也好根据他们的喜好提前做准备。”
严完冒正要回嘴，忽然收到山宁帝姬的眼色，严完冒便换了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又是甜美如斯：“好啊。”
长沛舒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坚守城池，没让她们捏到太多把柄，否则就是她们面上不说，心底里还是鄙夷自己的浪荡的。现在这样正好，保持神秘感，又给了她们继续帮助的动力。
生日宴准备得很久，首先帝姬府有地方也要布置，这一切公主府有专门的老人儿负责，不劳长沛费心，长沛过来，也只不过走个形式，她倒是轻松，只是这轻松没有持续很久，才踏进家门，冬卿便来告诉：“燕桂和小谷梁氏都有身子了。”
小谷梁氏有身子那一点都不足为奇，毕竟李嘉澍天天都在她那里厮混洗钱，没有怀孕那才有鬼。可是燕桂那是？
面对长沛怀疑的沉默，冬卿凑近了，红着脸儿低声说：“听说是刚回来的时候老爷去瞧过，可怜见地就留了个把个时辰。”
长沛冷笑一声。
白日宣淫，燕桂这是算准了自己小日子的时间，故意谄媚使出功夫让李嘉澍在那播了个种。
罢了，让她们怀着去罢，一个两个不安分地怀孕了还能安生一些，她最近可忙得很，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跟她们斗。
只不过，小谷梁氏的这个孩子，最好还是不要留下来，能的话，长沛还是不想伤害父亲，也不想把事情像处置五姨娘那样闹大，若是能在谷梁氏小产或者生产的时候动手脚……
长沛正在思忱该如何是好，文黛来报：“大小姐，闫法小姐和南门公子求见。”
长沛马上跳起来，当然，她是去见闫法乔苏的——闫法乔苏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肯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至于那个什么劳什子南门曦……
长沛顿住脚步：“我一个人处理不来，二姨娘在帮娘整理过年的事宜，让汝娘替我去见一面南门公子罢。”
长沛又给郑月宽使了个眼色儿：“就在淳兴亭隔着屏风，把该交代的交代了，给汝娘送一套我的衣裳当作补偿，顺便把若哥儿叫过去陪着，免得出了什么事情。”
郑月宽应了下去。
长沛奔腾着去见闫法乔苏，闫法乔苏还是一身改良过的胡女装扮，飒爽英姿，眉头一皱，剑眉星目，巾帼非凡。见到长沛跑着来，额上尽是汗水，不禁给她揩：“多大了还这般顽皮，丝毫不稳重！”
长沛嘿然一笑。
看来闫法乔苏是搜查到了什么证据，证明那个小谷梁氏和晋楚米罗有问题的证据，这才让她对自己的态度这么温柔。
闫法乔苏只当她这一笑是不好意思，把卷轴铺开给她看：“你家的姨娘，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