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本是个偏僻小城，朝廷决定在这里定都之后，开始逐步扩建。南郊土山一带改建为皇城，土山改名为龙凤山。北郊扩建为新城，面积是老城的两倍有余。纵然如此，随着流民的涌入，南都仍人满为患。
朝廷和官府为了防止流民乱窜生出乱子，凡是要进城的人都要进行登记和分类，然后由官府统一安置。登记簿分为四本，分别登记官员、士兵、流民和其他闲杂人等。侯毅报的是官员一类，但他没有任何官凭印信。
“有现任朝廷官员作保也行。”负责登记的小吏见识过很多狼狈不堪的官员将军，所以不敢怠慢。
侯毅道：“我是韩舞将军麾下参军，但江北一战，全军覆没，我也不知道该找谁。”
小吏道：“你拿不出证据又没有人作保，我不能把你登记在官员名录中。”
“那就先登记在士兵名录上。”侯毅不愿多做纠缠，对方毕竟只是个小吏。
“这也需要证明，或者别的士兵作保。”小吏笑了笑，开始怀疑侯毅的真实身份。因为这几个月来出现了不少骗子。
侯毅用力把剑放在小吏的书案上。
“你干什么？”小吏吓得往后一缩。
“这是韩舞将军的佩剑，临终前交给我的。你让他的家人前来认领就是。”
“这不能证明什么，也许是你捡到的呢？”小吏越来越怀疑侯毅是个骗子，前几天便有一个胆大包天的流民拿着一枚打印冒充官员，但是他大字不识一个，很快漏了馅。“来人，先把他给我抓起来，再去请韩家的人来认领东西。”
“站住！”侯毅喝止要抓他的两个差役，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满身的疤痕。
小吏犹豫了一下，示意差役退下，重新拿起笔来，“行，就凭你这满身的伤，比什么证据都管用。我就给你登记成韩将军亲兵。你先在那边等着。”小吏指着自己身后的一块空地，接着说道：“等韩家人来了，他们应该能帮到你。”
“多谢！”侯毅穿上衣服，冲小吏拱了拱手，按照差役的指示，来到指定区域。
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韩家人仍没有来。这时，一个官员前来视察，正要收工的小吏赶忙迎了上去，“秦大人，这么晚了您还过来？”
“你别紧张，我就是随便看看。”秦亮果真随便看了几眼，“没出什么乱子吧？”
“当然没有，只是……”小吏回头看了侯毅一眼，“这人说是韩舞将军麾下参军，但拿不出证据来。小人派人去请韩家人来辨认，但韩家却大门紧闭，不知是怎么回事？”
秦亮打量了一下侯毅，回头对小吏说道：“韩丞相已经告老还乡了，韩舞的家人也跟着走了。”
“这个人该怎么办？”小吏请示道。
“先给他录个士兵身份，然后送到北大营，那里应该有韩氏部将，他们自己会想办法的。”
“是！”小吏写了张文书，吩咐差役领侯毅去北大营。
然而，侯毅到了北大营之后，并未遇到任何相识的人。韩氏部将倒是有几个，但都是韩忠的老部下，根本就不认识侯毅。
第二天，侯毅和很多同样经历的士兵被叫到校场上进行身体检查，合格的被留在军中，不合格的另有安排。不幸的是，侯毅因受伤太严重被刷了下来。
“就这么看一眼就决定了？这也太儿戏了吧！”侯毅表示不服。
“你想怎样？”考官很是不高兴。
“当兵打仗凭的是武艺，你们不考校武艺怎么行？”
“嘿嘿，小子，当然要考校武艺了，但那时第二关的事情了，你没机会了。”考官冷笑一声，“我劝你不要胡搅蛮缠，否则军棍伺候。”
“我不服！”侯毅没有被吓住。
“好，看在你满身是伤的份上，我给你这个机会。”考官指着附近两块巨大的石锁，“把他提起来，绕场跑一圈，我就让你进下一关。”
侯毅看了石锁一眼，心中一颤，凭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根本无法完成这样的剧烈运动。搞不好，刚刚长好的骨头可能会再次折断。
“没胆了吧！”考官冷笑连连，大声说道：“告诉你们，这是吴牧将军在挑选精兵。将军说了，宁缺毋滥。所以，不要说我有意为难你们。当然了，一旦通过三关考核，你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吴牧将军爱兵如子，想必不用我多说什么。”
“我放弃！”侯毅垂头丧气地退了回去。
没有被选中的士兵有两个选择，一是离开军队自谋生路，二是送到军屯营种地。侯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要种地的话，何必千里迢迢跑来南都。
离开北大营后，侯毅回到南都城中打听韩家人的下落。韩家的邻居告诉他，韩家人回琼州老家了。琼州，传说中的天涯海角。侯毅不得不打消了去找韩家人的计划。
侯毅走在人流攒动的南都街头，显得形单影只。他突然想到周澜，但他认为周文和一定不愿见到他，说不定还会有危险。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侯毅来到了新建的东市。此时的东市不光买卖东西，还是个人力市场。所谓的人力市场不只是出卖体力的劳力，还有等待卖身的奴仆，等人聘请的账房先生和教书先生。侯毅大喜，他打算重操旧业，先找个吃饭地方再说。
侯毅来到先生们站的地方，立即被人围住。
“大人要请账房吗……将军要聘西席吗？”众人七口八舌，全无读书人的风度。
侯毅指了指身后的包裹，“诸位，我也是来找饭吃的。”
众人摇了摇头，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一个小厮跑了过来，冲侯毅施礼，笑道：“先生，请这边说话。”
“嗯？”侯毅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小厮道：“先生是刚来南都吧！小的跟您解释一下。”他指着众人身后的一间店铺，“贤能居，专门接待先生这样的人，有饭吃，有地方睡觉，还能给您介绍主顾。”
侯毅听明白了，于是问道：“吃饭睡觉倒是小事，关键是尽快找个主家。”
小厮道：“听您口音是山东来的吧？山东人就是豪爽，不像他们那么小家子气。不舍得掏钱怎么挣钱呢？是这样，您先交一百钱定金，等我们给您找到主顾，每月再收您一半的束脩。”
“一半？还每月都要？”侯毅觉得可笑。
“您别急，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贤能居的规矩就是如此。如果您不满意，请自便。”小厮不卑不亢地说道，“您也看到了，如今的南都成人满为患，想找个吃饭的地方可不容易。”
侯毅看着那些站在门前叫卖的读书人，实在觉得有辱斯文，于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吧，我交钱，希望你们能遵守诺言。”
“先生请放心，我们贤能居从来都是守信的。”小厮将侯毅领到贤能居的柜台，交给一个老夫子。
老夫子打开一本账簿，问道：“先生有何功名？”
“功名？”侯毅一愣，“当个教书先生也要功名吗？”
老夫子合上账簿，笑道：“你看见门外站着的人了吗？最低也得是个秀才。”
侯毅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先生刚到南都，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如今南都人满为患，别说是秀才，即便是举人也不稀罕。南都的人给孩子请先生，开口就要进士出身。”老夫子解释道，“当然了，没有功名也行，但得是名师或者名师的高徒。冒昧地问一句，尊师是谁？”
侯毅摇了摇头，“在下启蒙之后全靠自学，没有老师。”
“佩服，佩服！那我就不送了。”老夫子冷笑一声，下了逐客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