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良脸色铁青，看到仍在微微颤抖的那枝冷箭，箭簇入脑数寸，中年太监自是当即毙命，回头扫了眼身后的一众将士，没有说话。
东城司府外的这一军士兵归秋文景辖制，士兵见将军被杀，愤而出手杀掉传旨太监，樊良虽不认同此做法，但亦知晓当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这是府军所用的白羽箭，以弓射之，攻击距离比单兵弩更远，更重要的悄无声息，令人极难防备。
这也是为什么中郎将军秋文景遇袭时，可以抽刀斩中弩箭，却未防备到无声无息的弓箭。
高墙上的浦元清已是头皮发麻，秋文景之死似乎与己方兵马司逃脱不了干系，当先那枝弩箭确是从东城司的方向射出，但是真正致命的是传旨太监身后飞出的那枝冷箭，很难说这到底是不是东宫的授意。
紧接着，传旨太监亦被府军阵营中飞出的白羽箭所杀，今日之事，恐怕是无法善了。
浦元清吸了口气，双手按在墙沿上，冷冷地看着大街上的樊良一行人，大声道：“右监门卫与乱党串通，引兵作乱，刺杀宫中信使，墙下诸人皆是逆贼！东城司将士听令！”
说到最后，浦元清扬起了右手。
“放你娘的狗屁！”樊良冲墙上的浦元清骂了一句，勒马回头说道：“诸位将士听着，太子失德，废坏纲常，兵马司目无法纪，暗箭杀害秋将军，该当如何？”
“杀……”
府军将士举起手中利刃，大喝道。
“高墙内还有我军中袍泽弟兄，该当如何？”樊良接着道。
“杀……杀……杀……”
喊杀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回荡，右监门卫的府军士气大振。
“放箭！”浦元清见状，将扬起的右手使劲挥下。
劲弩的弓弦声不断，弩箭如雨般飞向大街上的府军。
“放箭！”
樊良冷冷地盯着高墙上的浦元清，亦是大声道。
迎着飞来的弩箭，樊良那高大的身形一动不动，他身周的亲卫举起马背上的圆盾，组成盾阵，护住了樊良的身形。
在樊良的身后，无数的火箭斜飞至东城司的上空，然后如火雨一般落下，东城司中的房屋、人畜顿时陷入一片火海，而天空中的火雨仍在不断落下。
城东，齐王府，位于东城司十数里外。
王府侧院中，正在组织护卫的何敢当微微皱眉，他隐隐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喊杀声，然后他看到了夜空中飞起有无数火光，犹如点点繁星。
何敢当本是军中之人，自然知晓这是火箭攻击时的景象。
夏川亦是神色凝重，默默地凝望夜空中的火箭。
“宋先生，城中生变，两位郡主殿下是否还安排今夜入宫？何某有些担心府外。”何敢当朝夏川说道。
夏川点点头，回道：“何兄，我们一同去请示王妃殿下吧！宋某只担心明日会更乱。”
“何统领，府外来了好多士兵，领头的校尉说是城中有乱党出没，奉中郎将军之命，调配至王府外加强防卫，以防贼子袭击王府。”
年轻的门房小跑着进了侧院，见到何敢当后，急声道。
“校尉有没有说奉哪位中郎将军的军令？”夏川看了眼门房，见其胸口起伏不定，料想为了尽快找到何敢当，跑了不少地方。
“这倒没有。”门房看了何敢当，见其点头后，连忙回少年书生的话。
“宋先生，我先去府外看看，你去请示王妃殿下，如何？”何敢当当即说道。
“何统领请！”夏川亦不敢耽搁。
城中忽然生故，以当下情形推测，城中只有两方势力，可以造出那么大的阵势，那就是监门卫与兵马司起了冲突。
具体情形尚不清楚，但夏川不确定东宫是否可以及时控制事态的发展，兵马司近日在城中行事跋扈，即便连亲王府亦不看在眼里，想必亦是激起了军中愤怒。
王府外，黑压压地站满了士兵，另有小队的士兵被领兵校尉安排，围着王府前后巡视。
校尉的神情严肃，盯着远处的火光，那里是东城司的方向。
“请问是哪位校尉大人领兵，在下王府护卫统领何敢当。”
何敢当推门而出，示意门后的府中侍卫严加防卫，一旦有异，即刻紧闭大门。
“见过何统领，在下邱成，中城司校尉。”邱成一拱手，回道。
“中城司？”何敢当点了点头，脸上不动声色，却暗中朝门后的护卫做了警戒的手势。
“有劳邱校尉！何某代王爷谢过兵马司的好意！只是此处应为东城司的防区，为何不见东城司的士兵，反倒是中城司的诸位将士前来协助王府护卫。” 何敢当接着道。
“不敢！职责所在，何统领客气了！”邱成说道，“邱某领命时，亦是有所迟疑，跨区巡防一事甚是少见。”
“陆将军在营中告知邱某等人，东城司出了些变故，右监门卫的一军士兵围住了东城司，要求释放被扣押的军中疑犯。东城司已抽派不出力量维护城中秩序，是以陆将军才令我等领兵前来护卫，不单单齐王府，其他王公大臣的府邸，亦有分配士兵协防，以防贼子趁机生事。”
何敢当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只是眼下这东城司似乎已经起了冲突，不知陆将军可否有其他指示，是否有派士兵前去东城司支援，控制事态。”
“这个在下不知。不过，陆将军给某等下完军令后，即刻动身向太子殿下请命去了。”邱成回道。
“既是如此，何某回府向王妃殿下禀告，以免王妃殿下担忧，府外就劳烦校尉大人了。”何敢当见打听不出其他情况，决定先行回府。
议事厅中，齐王府傅薇静静地听着夏川回话。
“以你之见，当是监门卫与兵马司起了冲突？”傅薇听完后，说道。
“殿下，小子在侧院时与何统领交流过，兵马司在城中的行事，想必是引起了多方的不满，今夜的声势甚大，恐怕也只有两军火并才能有如此阵仗。眼下城中大乱，我们对府外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出府，确实平添了诸多不确定的因素，眼下的护卫不足以应付当下情形，小子最怕的还是遇到乱军。”夏川担心道。
“密函如若不能及时传至宫中，只怕节外生枝。”傅薇点了点头，道出了心中的担忧。
“确实如此，只是眼下城中情势不明，小子担心两位郡主的安危，再者密函也不容有失，不能贸然送出府外。何统领此刻正在府外打听城中情形，不如待他回来后，我们再行计较。”夏川说道。
“殿下，何敢当求见。”
正此时，嘱咐前院侍卫严加守卫后，何敢当快步来到了议事厅。
“进来说话。”傅薇沉声说道。
何敢当进屋后，将在府外邱成校尉处打听到的情况尽数转述。
“中城司？”傅薇脸色有些疑惑，眼下城中的情形似乎又复杂了。
中城司的士兵巡防至东城区，看似合理，但仔细分析，这理由却不够充分。王府外的兵马司是防卫贼人，还是图谋王府密函，傅薇不敢确定。
再者说，东城司那么大动静，即便是东宫那边着人去东城司处理，五城兵马司同气连枝，不是应该先行支援东城司吗？
夏川紧皱眉头，东城司与兵马司估计在火并，而中城司的兵力却尽数抽调外出，散乱于各处王公大臣的宅院，反倒是加剧了城中的复杂局势，弄的人人惶惶。
“殿下，中城司的士兵屯于府外，意图不明，只怕暂时只能静观其变，明日再做打算。”夏川说道。
傅薇微微点头，缓声道：“眼下亦只能如此了。”
“启禀王妃，府外又出现一拨士兵，正在攻击兵马司的人马。”门房的急促声音再次响起于门外。
傅薇脸色微变，看了眼沉默的何敢当和拧眉的夏川，说道：“何统领带领护卫入前院整理防务，不能放任一人进入王府。”
“遵命！属下定不教殿下失望！”何敢当一拱手，大步离开。
“李风尘一行人等可信？”傅薇看着何敢当离去，转头问夏川道。
“李风尘几兄弟及百里世家的几位应当是可信的，其他几位同行之人，小子早些时候已请何统领将其送出了府外，为的便是提防宵小之辈借机混入王府。”夏川迎着齐王妃道。
“看来你确实长大了！两位郡主的安慰，本宫想暂时托付于你，直至明日入宫。拨一半王府中的宫中侍卫，李风尘等人亦归你调派，你能做到吗？”傅薇赞许地看着夏川，说道。
夏川抬头看了一眼齐王妃，沉吟片刻，重重地点头道：“小子领命，但请殿下准予小子便宜行事，以防万一。”
“准！你先去安排吧！”傅薇点点头，说道。
“自己也注意些，凡事不要逞强！”见夏川马上出门，傅薇轻声道。
“嗯！小子理会的。”
王府外，校尉邱成的脸上满是血迹，他的一营士兵被黑夜中忽至的府军袭击，死伤惨重，他好不容易才领着亲卫稳住阵脚，重组防线。
挡住了第一波的箭雨和突袭后，府军紧接着组织了第二波攻势。
杀伤力极强的陷阵营发起冲锋，盾阵步步紧逼，每前进一步，兵马司的士兵便不得不后撤一步。
盾阵停下时，长枪便从盾阵的后方探出，刺倒成片的兵马司士兵。
盾牌手接着前进，长枪再次刺出，匆忙组成的防线很快被拉开一道道口子，盾牌后的府军士兵挥舞中兵刃向两旁落单的士兵砍去。
邱成麾下的两都士兵，在损失近半后，终于支撑不住，前阵士兵为了躲避长枪，纷纷后撤躲避。
匆忙组成的战阵一破，立刻被府军盾牌后的士兵冲入战阵，弩手也随之而至，弩箭之下，越来越多的兵马司士兵倒下。
邱成看着麾下的将士，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坚持住，就再次被府军击溃，只得下令后军放箭，以此止住府军的前冲势头，但还未退下的兵马司将士也被己方的弩箭射杀当场。
在众将士闪烁的目光中，邱成咬了咬牙，冷冷道：“临敌后退，军法处置！诸位将士，再随我杀敌！”
一阵箭雨将邱成所在的位置覆盖，将邱成射成了刺猬。
王府大门前终于没有了他嘶吼的声音，身边的将士尽数逃窜，府军亦不追击，仅以劲弩掩杀一阵，便即匆匆收兵，再次隐于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