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黑老一把抓住空拳，怒道：“你这王八羔子，当初自己说的话现在要反悔吗？”
空拳瞪着眼睛：“我如何反得了悔？”
黑老道：“十二庄死了十庄主，他们不会放过我们了！更不会放过你！”他一扯环锁，意图带着千娇离开这里，谁知道环锁那头居然轻了一截。黑老大惊失色，低头看去，千娇也已经不见！
他再瞧空拳，他脸上不知道混杂了什么表情，五官已经极度扭曲。或是哭或是笑，谁都没办法形容。谁知道这里到底出现了什么鬼事情，除了死掉的人，活着的人全都不见了！
阵术吗？
或许时雨薇还没有死！
空拳压低了声音，做出毕恭毕敬的态度，对着虚空一抱拳：“十庄主，大家都是自己人还请你不要装神弄鬼了。”
“哎呀哎呀，你这人好大的脾气。怎么就把人家的身体打成这样子？”
一串清脆的银铃般笑声传来，死掉的时雨薇居然爬了起来。他做出小女儿的娇憨姿态，捂着胸前被空拳打出来的凹痕惊叹，说话声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时雨薇原本就是个白面书生，只不过少了一些书生的酸腐气，多了世家公子哥儿的风度翩翩。可他死的模样实在是太难看，毒的一张脸又黑又肿，嘴角还挂着一丝绿色的血。此时做出这种小女儿家的姿态实在是太恶心，黑老被他这模样恶心的半晌说不出话来，空拳却没有什么反应。
或许他的反应被强压在了心里，空拳脑门子，太阳穴皆爆出了根根青筋。
时雨薇却没有管他这些，继续撒娇：“这让我以后怎么回去向庄子里的人交代呢？哎呀，出来替一庄主讨个贺礼，这就被人打成了猪头。哎呀呀，还不知道一庄主会怎么找我算账呢？”他揽起袖子擦脂抹粉似得细细抹着脸，袖子上的毒血全被他擦在了脸上。黑老忍不住道：“时雨薇，你到底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若是假死就不要装神弄鬼，追回那几个叛徒！”
时雨薇忽然凑上前，他方才还在别处，一眨眼居然出现在眼前。如此之快，快的黑老和空拳两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他是如何过来的！他以小姑娘的口吻轻飘飘的说：“关我什么事情？七杀刀到现在为止不还是武林司的人吗？我替你们杀了判官，刹鬼又死在了修罗堂的手里。赤蛇中了我的绝命毒，百媚也因我的缘故自个儿逼坏了自个儿……”时雨薇说着，又是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你不过是小小明律司的头子，承蒙江湖上的人给你这个老头一点面子才活到现在。现在你不想着求我，居然还对着我下命令？”
黑老道：“你想我跪下来求你？”
时雨薇露出甜蜜的笑容：“你肯不肯跪下来求我呀？”
黑老道：“你到底是活还是死？”
时雨薇退后一步，轻轻托着下巴，笑着反问：“你猜我是生是死？”
他这一句话没有说完，迎上了一对拳头！
空拳出手了，他全身上下神经都绷紧了，双拳以快如闪电的速度一拳又一拳的击中了时雨薇的穴位。骨头一寸寸折断，碎裂得声音充斥着四周。他以要将一个人打成肉泥一样对着时雨薇出拳，一拳接着一拳不留一点喘息的余地。
时雨薇真的成为残废，彻底的残废。或许先前千娇在空拳的拳头之下还有点人样，时雨薇就已经连个人样都没有了。他像个沙包一样被空拳摁在地上殴打，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交手而是单方面的虐杀。时雨薇依旧没有反抗，他反而发出更尖锐更刺耳更放肆的笑声。
“他已经死了！他不是人！”黑老出手拦住了空拳，现在的局面就连他都有些胆战心惊。
活尸术？黑老也不敢确定。活尸术是鲜少在江湖上行走的一脉门派势力，东凰教的独门秘技。这个以凤凰作为图腾和象征的教民自称凰民，在水国泗滨岛上一处地名云滇的谷地生活。若不是要维持生计基本上从不出来走动，而且东凰教之中女尊男卑，男人是不允许习武的。黑老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东凰教中凰民各个骄傲自负，根本瞧不起他们这些武林中人。十二庄向来不与外族人联姻通婚，自然也不会有东凰教的人存在。既然如此，那么这也不会是活尸术。
那这个说话的小姑娘又是谁？
是鸳鸯刀的千娇？还是百媚？
空拳的眼睛瞪的血红，死在他拳头之下的人无数，大到一国的王子小到武林中不少的高手。可是那些人最多承受了他的两三拳之后就会像条虫子一样躺在地上任他碾压。这样被他打成肉酱之后还会走还会笑的人根本不存在！即使他已经是个死人！
他绝对不能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他空拳杀不了的人！
“哈哈哈，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时雨薇”的声音又变了。先前是个清脆如铃的小姑娘，现在变成了八九十岁的老太婆。她笑的声音就像个剃刀刮擦皮带难听又刺耳，仿佛这把声音做的剃刀上长满了倒刺。
“百伤刀空拳，一点都比不上威名刀龙脊。”声音说，“不甘屈服人下，杀的人比踩死的蚂蚁还多。为了一个虚名就要出卖自己的兄弟，你这种人拿来利用尚且可以，朋友可万万做不得。”
破庙的古树上走下一个人来。
打扮的像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像四五十岁的少妇，体态却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婆。
老婆婆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儿，黄金打造的沉重头冠和十二层华服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女孩儿没有任何表情，也几乎从她身上看不到任何生气。仅仅从她异于常人的紫色双眸和手中握着的一根黑色权杖标示着她尊贵无比的身份。黑老见着这女孩儿，大吃一惊。随即上前跪地平伏，道：“明律司掌执刑使黑河不知道初空庄主到来，还望庄主见谅。”
女孩儿的视线挪到了黑老的身上，说话的依旧是那个老婆婆。
“不过是因为我一个预言，武林司就要如此大动干戈。这件事情与我们十二庄本没有什么关系，因时雨薇擅自与武林司结盟，损害了我十二庄的名誉。他既然被百伤刀所杀，对此我也就不做任何追究。”
黑老忙道：“多谢初空庄主开恩。”
老婆婆又说：“但是，黑白刀判官是我们十二庄擒下的，武林司想要讨回去，让你们执掌司主亲自来讨。”
黑老应允。
空拳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随随便便指责我？”
话音未落，空拳脸上出现了红彤彤的掌印。他愣了一秒才意识到那个说话的老婆婆出手狠狠掴了他一耳光。老婆婆依旧牵着女孩儿的手，脸上所有的皱纹都倒竖了起来。
老婆婆怒气冲冲的喝骂：“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随随便便对一庄主这样讲话！”
女孩儿的视线锁定在了空拳的身上，老婆婆刚动了动嘴唇，忽然惊恐的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先前那高傲的模样不见了，老婆婆平伏在地上抖如筛糠。女孩儿手中的黑色权杖微微一动，原本晴空白日突然变得黯淡。权杖上镶嵌的铃铛叮铃铃响动，就连一向以刚猛的武功路数的黑老也感觉到强烈的威压。破庙残缺的墙壁被碾碎，除了那颗古树，林子里的树木都开始弯倒，折断。权杖轻轻在地上一敲，空拳脚下一空，仅仅是他所站着的地方向内下陷！以极快的速度，以他根本不能逃出去的速度下陷！
“庄主！莫要杀他！”
空拳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威压突然消失了。女孩儿被一个少年抱在怀中，那少年正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她。空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趴在地上捧着肚子不停的呕吐。老婆婆像见着救星一样送了口气，道：“你可算是来了。”
黑老强忍着同样的恶心感，拱手道：“多谢初空庄主不杀之恩。”
少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上前扶起黑老：“我家庄主脾气不大好的。本来她不想管这道闲事，不过有人用给她当牛做马一辈子求到了她也就只好出手管一管。”他又转过身去拍了拍老婆婆的背，一边替她顺着气一边道：“早叫你不要跟庄主来，你偏不听。这下可好，总算是吃到苦头了。”
老婆婆埋怨他，再说话，居然变成了先前清脆如铃的声音。
“谁知道这个灾星女发起脾气来那么大，要不是我提早做好了准备，下一个就轮到神月山庄换庄主了。”她越说越生气，指着女孩儿骂道：“没有我，你能到这里来？你发你的脾气，把我扯进来算什么？说你是灾星，你果然是个大灾星。一庄的人都死绝了吗，居然把你一个小屁孩儿推举上来当庄主。”
少年沉声道：“神女，话还是少说为妙。”
老婆婆瞪了他一眼，跺跺脚不说话了。
黑老听得头皮发麻，不曾想武林司清缴暗部，现在居然牵连了十二庄两个山庄的庄主。刚继任的初空山庄，庄主皇甫暗星拥有世间最为罕见的占星能力，还有以奇门阵术为名的神月山庄，庄主姓神单名一个女字，人送外号“虎姑婆”。
如果单单是将七杀刀全部捉拿回武林司，他黑老一人足以对付。空拳与龙脊之间的矛盾乃是助他将七杀刀一网打尽的最好助力，禅语山庄庄主时雨薇的参与对于他来说也是顺手推舟。可是事情的发展已经大大出乎黑老原本的预料。
空拳已经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了，龙脊、判官、刹鬼已死，纵然十二庄得到一份武学秘籍，对于武林司来说也够不上是威胁。然而剩下的鸳鸯刀、金蛇刀也成不了气候。
黑老忽然意识到，七杀刀排行第四的虎牙刀几乎就没出现过。
他抬头对上了少年温柔的眼睛。
少年像是猜中了他的心思，笑着解释：“求到我家庄主跟前的，就是虎牙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