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谁他娘的没有用心？
做趟子做到这个份上，容易么？
先输，把那后劲足马力强的蒙古矮脚马藏着掖着，半个月来一输再输，终于藏到了没人注意的地步，少赚多少钱？
这才是第一步，第二步自然是要保证绝对的头马机会，可是马场有实力的马那么多，怎么办？
交易。
跟势均力敌的马匹马主骑师做交易，出让获得头马的机会。
交易是好做的么？红口白牙，谁跟你交易？自然是又付出了不少！
－这才得了做头马的机会！
交易里头崔世买的马本该溜缰，“什么是溜缰？”
冬香傻傻问。
“傻丫头，溜缰你都不懂？亏你还是盛京来的”，容佩一指点在冬香额头上，“马不受人控制，跑歪了道，这就叫溜缰。”
“溜缰有什么要紧，拉回来就是了…”
“平常当然没什么要紧，像你说的，拉回来就是了”，容佩喝了口茶，闲闲道，“可是赛马场上，你得拉到起点重新起跑…单溜缰的马重新起跑，你想想…”
冬香冥思苦想，“重新起跑…重新起跑…一匹马，哎呀小姐，那重新起跑的话别的马早就到了…”
郑容佩一直捧着茶盏不紧不慢地抿，这会儿拿茶盏抵着额头眼角，笑瞧着她，“唉，你终于想明白了冬香…”
冬香想明白没有不知道，但局头们那时在看台上干瞪着眼，没想明白。
那6号马自出了起点就一往无前，腾空而起，没有半分拐弯溜缰磨洋工的意思，仿佛前头有无尽的香甜干草等待，一溜烟跑得不见影。
自家众人那藏了又藏掖了又掖的黑马，果然是匹大大超出想象的黑马，自比赛一开始就在赛道上蔫头耷脑有气无力，不像比赛，倒像溜达。
局头们眼内都要冒火，这可是下了重注的啊，本以为赚得盆满钵满，哪晓得－又赔了个底掉！
倒是旁边那崔世，笑得合不拢嘴，“我说哥哥们，叫你们买这6号不听，马号也好，156号，你看，六六大顺，多好…”
局头们这回连场面都顾不得了，这场一完，铁青着脸下场找骑师，骑师的脸比他们哭丧得还狠，“我也投了这马啊老板们，我自己还赔呐，我还得赔马主…谁知道这马吃了什么，肠胃不好，拉稀，他妈的这个时候拉稀…”
还能说什么？愿赌服输呗！
“那马吃了什么？”冬香问。
“吃了什么？巴豆呗，”郑容佩笑不可抑，“崔世真干得出来…不是，当然不是少爷喂的，你家少爷倒是乐意干这种事，他也得进得去！赛马前都是要隔离的，他就算是相马那天放进槽里也没用，日子不对！再说，他能放别人，别人也能放咱的马－是赛前那6号马骑师瞅空当投喂的。”
冬香这回是真正不懂了，“那6号骑师咋这听话呢？照说那些局头们肯定也收买了他，不是做了交易吗，溜缰？”
容佩轻抿了一口茶水，把茶盏放下来，拿帕子沾沾唇，“嗯，总算说到点子上了，他为什么这么听话？自然是小姐我出去见了他，带着他儿子脖子上的长命锁-他一家子都在关外草原上，被郑老爷子郑老大照料得好好地，也照看得好好地，你说他会怎么样？”
“身家性命和金钱富贵，选哪一样，丫头你说？”
“那自然是…”冬香戛然而止。
郑容佩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这丫头可算是明白了，“去吧，去吧，想明白了就忙自个儿的去，让小姐我清静会，一会福将回来了，我就不得清静了…”
冬香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苦着脸待走不走，容佩叹了口气，“还有什么，问吧，瞧你吃不下睡不着的样儿。”
那冬香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小姐怎么知道我还不明白的？就是…就是…少爷小姐怎么知道那些人要去天津呢？怎么就刚刚的安排好一切呢？如果他们不赌马干别的，如果他们不去天津去别的地儿呢？”
“问得好！”容佩竖起食指，“到底是跟秋生在一起时间长了，晓得动脑子…”
说得冬香又嘟起嘴，狠白了容佩一眼。
容佩呵呵笑，“还不服气…你以为咱们就只布置了天津卫，就只布置了赌马？我告诉你，这个季节哪怕是蟋蟀刚出，天津南斜街郭家，北门里王家，益临张家，那几家蛐蛐场地统统照应到了！”
“承德保定张家口，还有廊坊，这些地方咱们也得布置，在哪些行当布置？这就是学问，赌之一道，千之一道，赌什么，千什么，赌来千去，不过是人心罢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运气-运气背后，全是实力！全是人心！明白？”
运气福气加身的福将崔世此时正在一品楼雅间荷亭里，被一众局头们连连敬酒，“崔兄弟”“崔兄弟”地亲热叫着唤着。
崔世只管喊杰瑞，“杰瑞，杰瑞…”
别看杰瑞是洋人，酒量倒好，可哪里喊得着？杰瑞一下火车就送接车的容佩冬香回家了。
酒没有人顶，菜倒多。
菜式摆了一桌子，什么一品香酥乳鸽脆皮烧鸡蜜汁明炉鸭卤煮豆腐黄焖羊肉醋溜海参花椒油炒白菜丝一品大冷盘，等等等等。
气氛热烈，菜也是好菜，人却顾不上菜，只一杯接一杯‘甘炸儿’-从天津带回来的黄酒。
众人都眼熏耳热，崔世更是面色赤红，醉得话都说不清，“兄弟我不来了，我得赶紧回家…”
张胖头一把扯住崔世，“崔兄弟这么着急回家，是不是家里有美人等着？…是刚才车站接你的美人不？那美人还真是个绝色，又会开洋汽车，”竖起个大拇指，“崔兄弟果然好福气，福将名号，名不虚传。”
崔世也竖了个食指在张胖头眼前左右摇，“可不敢瞎说，她要知道了会剥了我的皮…她是我的恩人，恩人…恩人知道吧？有恩于人的人！可不敢瞎说…瞧着柔弱生得好，动不动就冷脸罚人…不行了，我得走了，一股酒气，再喝下去进不了门，秋生…”
“哎哎哎，兄弟兄弟，”张胖头瞟了眼谭局头和年长局头，再次扯住了崔世衣袖，“咱们好容易聚了几天，缘分！咱们兄弟思谋着…怎么把这缘分往深了去…”
崔世极力要扯回自己的袖子往外走，“往深了去？我一年往各位哥哥的地头去拜访两次呗，各位哥哥们莫嫌烦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