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精心的照顾着妈妈，给她洗脸，梳头，找来医生给妈妈输上吊瓶，然后，我就坐在妈妈的身旁跟她说话。
妈妈，你别伤心了，你快好起来吧，姐姐不在了，不是还有我么？我会孝顺你的，会比姐姐做的更好。我知道，你非常的痛苦，甚至是不想活了，因为你心疼姐姐，可是妈妈，你就是心疼死了，她也活不了了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我也是你生的孩子啊，你也一样心疼我啊，我学习好，还得奖状，你为了我也得活下去啊！我现在长大了，能帮你干活儿，我保证，以后我一定帮你多干活儿－－－－－－我趴在妈妈的脸上呜呜的哭起来。
妈妈闭着眼睛，几天来不吃不喝。也许是我说的话唤醒了妈妈，母女连心，我的哭声，哀求声，打动了妈妈的心，泪水从她的眼角里滚落下来。我小心的喂着妈妈我刚给她做好的面片汤，妈妈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妈妈的精神，身体都在慢慢的恢复。
冬天到了，姐姐已经死去半年多了，全家人闹了整整到现在，仍然还没有完全的恢复过来，我和妹妹两个在楼房的家里。窗外，鹅毛般的大雪伴着怒吼的狂风漫天飞舞，玻璃窗上很快结成了冰花。我和妹妹趴在窗台上哈一口热气，融化出一小块儿地方，但很快就又被寒冷的空气覆盖住，我们用手指在窗户上画画。
只听见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妈妈回来了，便飞快的跑过去开门。
开门一看是大嫂，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怀里抱着用小被子包裹着的小侄女，气喘吁吁的走进门来。
我兴奋的喊着：大嫂！你可来了，我好想你啊！快进屋吧。我关上房门把嫂子让进屋里。
每次大嫂来家我都非常的兴奋，希望大嫂的到来能给家里增添几分快乐，减少几分冷清。可是，大嫂天生是个木讷的人，少言寡语，和大哥的性格极相似。
大嫂把孩子放在床上，孩子还在熟睡着，我上去看看她的小脸儿，红扑扑的脸蛋儿胖胖的，真想亲上一口。
大嫂问我：他们呢？指的是妈妈或者其他人。
在老房子呢，天都快黑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回不回来？我和妹妹都有点儿害怕了。这下可好了，你来了我们就不害怕了。
大嫂什么也没有说，放下孩子，又把搭在肩上白色的围巾重新围了起来，急匆匆的要出去。
大嫂，你干什么去啊？你要找咱妈去吗？看她连坐也不坐，我纳闷儿的问道。
大嫂头也没回，也没答应就出门走了。她可能是忘了什么东西在外面去拿，也可能有点儿什么事情需要出去处理。没有想到，我在家里等啊，等啊，不见人回来。
这时，小侄女已经醒了，嗷嗷直哭。我试着抱抱，可是没抱起来。我学着大人的样子拍着她，嘴里不停的说：哦！哦！别哭哦！妈妈一会儿就来了。没想到她哭的声音更大了。
我非常着急，大嫂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她好像是饿了，这可怎么办呢？
那怎么办啊？咱俩也哄不好她啊。小月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无奈的说。
我看看窗外，大雪依然在下，天就要黑了，小侄女仍在不停地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行！不能这样傻等了，我到老房子去找咱妈，你先在家看着，我快去快回。我毫不犹豫的说。
那可不行，我可不敢自己在家，我和你一起去。小月紧张的瞪起了大眼睛，几乎要哭了似的说。
别怕，实在不行咱俩一起去找咱妈吧！
那小孩儿怎么办啊？她自己在这儿不得哭死了啊？
我想了想说：那咱们两个把她抱到咱妈那里去。
我和妹妹穿好棉衣，戴上帽子，我又把那个哭的啊！啊!直叫的小东西用被子包了包，想试着自己把她抱起来，但是没成功，我无奈的将她放在床上。只见她又开始大哭起来。
不能再迟疑了，我对妹妹说：要不，咱们两个抬着她走吧。
就这样，我和妹妹抬着小侄女，趔趔趄趄的行走在没过膝盖深的雪地里。累了，就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把小侄女放在我的腿上，喘着粗气，感觉休息的差不多了，再招呼妹妹抬起她继续赶路。
唉呦！谁家的孩子？妈妈见到我们惊奇地问。
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是大哥家的小孩儿。
你大哥？那他人呢？
不知道，我没见到大哥。
那你们两个怎么把她弄来的？
抬过来的。说完，我一屁股栽在沙发上，身子斜靠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了。
她妈呢？在哪儿见到这孩子的？
不知道，大嫂把她放在楼房就走了，我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来，她哭得厉害，我怕她哭坏了，就给你弄来了。我回答。
妈妈不再说话了，很快，孩子在妈妈的怀里安静下来。妈妈一脸愁苦，不住的叹息－－－－－－
从那以后，大嫂没有再到家里来过。
恍恍惚惚中，又到了春节，而这个春节不再像原来那样一家人团团圆圆了。爸爸没有回来，哥哥们也都没有回来。家里冷冷清清，只有我和妈妈妹妹，还有被大嫂丢下的小侄女。
也就在那个春节的前段时间，二哥结婚了，单位给举办的婚礼，非常的俭朴，笑声少些。但我心里希望，二哥能从此振做起来，好好的工作生活。我从心底里感激，二嫂能在二哥最痛苦的时候帮助他从新生活。
嫂子把大哥的孩子丢下走了，带走了家里的积蓄，大哥几次求她回来喂喂孩子，她不但不回来，还指使她的三个弟弟把大哥打的头破血流。本来就不喜欢说话的大哥，变得更加沉默，几乎是一个哑巴，精神恍恍忽忽的。
家早已散了，爸爸整天在外溜达，很少回来，没有了经济来源，只靠我自己想办法，东家借点儿，西家要点儿勉强度日。
我有一个最要好的同学，叫王丹。他们家开了一家餐馆儿，暑假里，我天天到她家帮助干活儿，为的是混口饭吃。
一天中午，我刚从餐馆儿里干完活儿，要吃午饭了，王丹盛了一碗米饭端给我。想着家里还没饭吃的妈妈，我就止不住的滴下了眼泪，对她说：我不想吃了。
怎么了？王丹奇怪的问。
我吃不下。我哭着说。
别哭，别哭。妈！你快来，陈琳不吃饭。王丹伸着脖子，冲她正在忙碌的妈妈大喊。
怎么了孩子？快吃饭吧！你和王丹是好朋友，别客气，快吃吧。王丹的妈妈急匆匆的走过来，用身前的围裙擦擦手说。
我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阿姨！我妈还没吃饭呢，要不这样吧，这饭我不吃了，拿回去给我妈吃行吗？没等说完，眼泪一大串一大串的落了下来。
哎呀！这孩子还惦记你妈呢。没事儿，你先快吃，吃完给你妈带回去。哎呀！丹丹你看看你这同学多懂事儿，自己不吃饭还惦记她妈妈呢。说完眼圈儿一红，转身到了厨房，打开一扇柜门儿，从里面拿出一个袋子来，往里装了半袋子的大米，又拿了两大块儿猪肉，用塑料袋子包好，装进了米袋子里。把这些拿回去让你妈做着吃。阿姨一边困扎着袋子，一边说。
给！快吃吧，你看我妈多好！王丹把一碗米饭递到我的手里，又往里面加了好多的菜。
我背着大米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远的就看见了妈妈的身影。我快步跑着迎上前去，大声喊着：妈！妈！看我给你带来好吃的了，大米还有肉，是同学家给的。
妈妈用手捋了捋我的头发，怜爱的说：你看你跑的这一头汗，快擦擦。说着就在我的脸上抹来抹去。
我也边擦着汗水边问：妈，你要干什么去啊？
妈妈看着我说：好姑娘，你最听话，妈想出趟远门儿，你在家里等着妈。
我一听，嘴撅的老高，着急地说：不行，你要去哪儿啊？我也跟着你去。
妈妈用手给我整理衣服的领子，哄着我说：妈的好姑娘，你最让妈省心了，别闹，妈想去看看你大舅，很快就回来，听话啊。妈妈像是在央求我。
我想了想，自从家里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以来，妈妈刚刚恢复好点儿，我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似的让她着急。想到这里，我痛快的答应着：好吧，你别担心我和妹妹，你去吧，多住几天也没关系。可是你得保证是去舅舅家。
哎！真是妈的好孩子，我就是去你舅舅家，妈不说谎，你放心啊。
好，我放心，你也要放心，把家交给我吧，我一定看好家，哪里也不去，到时候给爸爸做饭。我向妈妈保证。
好孩子，妈很快就回来，我拆洗的被褥还晾在院子里，你回家收起来帮妈妈做好。
知道了，你放心的去吧。我痛快的答应着。
真是妈的好孩子，真听话。妈妈说完，转身向小车站走去。我想送妈妈到车站，但是怕看到妈妈上了火车会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强忍着泪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看着她走远。
在路上看到行驶的列车，想着它载着妈妈向遥远的地方驶去，我忍不住想哭－－－－－
我低着头，没精打采的走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来，这是姐姐去世后，妈妈第一次出远门儿，但愿她此行能够散散心，早日恢复精神健康！我在心里默默祈祷。
回到家里，我按照妈妈临走时的吩咐，收起晾在院子里的被褥，把它们平整的铺在大炕上准备做好。
以前见过妈妈做被子，经常帮着引针，有时也上来缝上几针，但没做过完整的。这一次，要看我自己把这庞然大物做好。
我找来针线盒子，先把白色的被衬铺平，在慢慢的将棉絮铺在上面，然后再把花色的被面铺在上面，接下来就是把四周一针一线的缝住。这很简单啊，我高兴自己又多了几分能耐。
正当我坐在被子上一针一线缝着的时候，只听见院子里有咚咚跑步的声音。很快，一位邻居家的小女孩儿站在门口。喘着粗气急促地说：你家大人呢？快！快！快去找你家大人！
我惊奇地问：什么事儿？怎么了？
只见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快去看看吧，你大哥出事儿了。
谁？你说什么？出什么事儿了？
快去找你家大人吧，你大哥淹着了。说完不等我有任何反应就跑了出去。
我一时慌了手脚，妈妈刚出门，爸爸又不在家，我去找谁呀？来不及多想，慌忙的蹦下地来，急匆匆的向河边跑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家里已经够乱的了，这个时候大哥不为家里减轻负担，帮着一家人重新振奋他又搞什么乱子？等我再见到他一定狠狠的批评他。难道他那么大的人不知道河水深浅么？不知道危险么？都当爸爸了，孩子那么小，他不好好工作抚养孩子跑河里游什么泳？等我见到他一定咬他，打他。想到这些，气得我血直往头上涌。
就是那条我心爱的小河啊，河水不深啊，我经常趟过这条河到对岸去，最深的地方没过我的大腿。可是，在那河水拐弯处却很深，水流很急，打着漩涡。叫人看了望而生畏。我们小的孩子从不到那里去玩，都知道很危险。大哥会不会－－－－－－
想到这儿，只感觉两腿发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我抬头向河边望去，那里已经围着很多的人，我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河岸上站着那么多的人在干嘛？为什么不想办法救人？是啊，那里的河水那么深，那么急，谁敢下去？大哥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来？我整个人几乎要瘫软的趴在地上，实在跑不动了，想哭又哭不出来。使劲儿跑！别停下！我给自己加油。终于连滚带爬的到了河岸上，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用双手捂住张大了的嘴巴，眼泪顺着手指缝流淌下来。
只见我那可怜的四哥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杆，嚎啕大哭的在河水里寻找着，那水没过了他的胸部，三哥，小哥，不停地在水里搜寻，哭嚎着－－－－－－
我一下子跪在地上，向岸边站着的人群求救：你们谁会游泳啊？求求你们去救救我大哥吧！求求你们了！接着失声痛哭起来。
没人肯下水，没人和我说一句话。看着他们一步步慢慢向后挪着的脚步，我的心凉了。老天爷啊！求您发发慈悲吧!求求您救救我大哥！
天地无声，无情的河水依旧打着可怕的漩涡湍急的流着。没有哪位神仙降临救大哥，也没有哪位高人肯下水救人。
哥哥们依旧不停的在河水里大哭着来回的寻找，寻找－－－－－－
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大哥仍不见踪影。能否打捞上来？什么时候打捞上来？即便是打捞出来他还能活吗？我不忍心再看下去。
爸爸不知道去了哪里，先去把妈妈找回来吧。我抹着眼泪向车站的方向跑去。
来到车站，刚好谢叔叔在办公室里，我对他说：谢叔叔，求您一件事儿，我妈刚乘中午的列车要去我舅舅家，现在列车还没有到站，麻烦您给中转站打个电话，用广播找一下王凤云，说家里有急事，务必乘明天早上的车赶快回家。
谢叔叔不解的问：为什么让她回来？出什么事儿了？
我大哥淹死了。说完我就失声痛哭了起来。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他着急的问。
就是刚刚发生的事儿。我哭着回答。
别哭，别哭！我这就打电话。说完拿起电话：喂！喂！请用广播找个人，很急！去往北京方向的乘客，名字叫王凤云，女，年龄50多岁，转告她家里有急事儿，乘明早的车赶回来！务必赶回来！说完，放下电话问我：妈妈去你舅舅家干什么？
我哭着摇摇头回答：不知道，可能是想去散散心。
哦，哎呀！你姐姐刚出了事儿，这还没消停呢，你哥哥怎么又出事了？这可真是的。哎！真是不幸啊！叔叔长叹着说。
别哭了孩子！我已经给你妈打电话了，放心，明早上你妈就会回来的。叔叔安慰着我说。
你爸呢？他又问。
不知道去哪儿了。
哎呀！这可真是的，你哥他们呢？
都在河里救我大哥。我哭着回答，鼻涕眼泪流的很长。
还没捞上来么？
是！
别哭了，快回去吧。
嗯！我点头答应着准备离去。不放心回过头来说：谢叔叔！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妈家里出的事儿。说完捂着嘴巴又大哭起来。
我知道，不能告诉她，你放心吧，回去吧孩子。
我一边走一边呜呜的哭，突然，一个声音喊住了我：小琳琳，干什么呢？声音很大。
我停住脚步，抬头一看，是二哥。
你哭什么？怎么了？
我啊！的一声大哭起来，埋怨的说：二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怎么了？又打起来了？他脸色一沉，意识到家里出事儿了。
大哥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他愣愣的看着我，好像没听懂我的话。
大哥淹死了！我小声说。
你大点儿声儿，你说什么？谁？谁死了？
是大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劲儿，也不知道是心里恨着谁，我大喊一声。
二哥什么也没再问，蹬上车子飞似的朝着河的方向驶去。
我站起身来继续赶路，没走多远，只见前面几个人拉着拉车飞似的跑着。正是我那几个哥哥。小哥在前，肩上套着绳子，两手抓着车把，汗珠如雨，一边嚎叫，一边不停的飞跑。三哥，四哥各在两边，用手推着车子，也跟着飞跑。车上躺着大哥，身上盖着一条毯子，身体随着颠簸的车子，不停地颤动。二哥猛烈的蹬着车子，嘴里不停的大声喊着：快跑！快跑！快！快！声音嘶哑又震耳，在我眼前一晃而过。
我跑了几步，跟不上他们。感觉心跳加速，喘不过气来。停下脚步低着头慢慢的向家走去，只好回家等消息。
希望医生能把大哥救活！等他回家我一定要狠狠的批评他。我要对他说，你以后不要去游泳了，几个哥哥为了救你都拼出了性命，嫂子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你还有工作，好好把小侄女养大，我也帮你照顾小侄女，你放心的工作去就行。
回忆这几天大哥的样子，像一具僵尸一样躺在家里的炕上，不吃不喝，不说话。没人关心他，也没有人去和他说说话。他满腔的悲痛无人理解，爸爸不停的辱骂他：你躺在我家里干什么？你给我滚出去，我的屋子不搁你－－－－－－一句句无情的话我听了都像刀子在割着心，大哥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在想什么呢？
我真后悔，我不该去同学家，应该在家看住大哥，这几天他心情不好，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自责着走回家里。
炕上还铺放着我没有做完的被子，不知我怎么那样平静，脱鞋上炕继续做起了被子。扯着长长的线，那针扎了手，流了血，也不觉疼。在我扯着长长的线的时候，我多么希望，再有一个孩子匆匆的跑过来，告诉我：你大哥没事儿了，被抢救过来了啊。可是没有人来，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我拽线的声音：呲，呲－－－－－－
有脚步声走来了，还伴有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这声音我熟悉，爸爸每次出现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他有严重的鼻炎，呼吸音很粗。
他进门时，我看了看他，他还不知道被他狠狠的痛骂了好几天的大哥出了事儿。
我没有犹豫，马上告诉他刚发生的一切。
我大哥被水淹死了，你知道么？我要看着爸爸的脸，注意他的表情变化。
他的腿还没有迈进屋里，手里抱着他脱下的衣服，瞪着两只眼睛愣了愣，被酒熏得通红的脸马上转为白色，没有一滴血色。
你说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我大哥被水淹死了，现在在医院里。我大声的，一字一句的告诉他，让他听清楚。
只见他愣了愣，突然嘿嘿！一声冷笑，转身又走了出去。
看着爸爸离去的背影，我悲哀的想着，大哥啊大哥，你不知道你有多愚蠢啊，你好不负责任啊！你让年老体弱的妈妈怎么活？你让我们这些可怜的弟弟妹妹怎么办？你的孩子还不到一岁，你丢下她让谁来抚养？你有那么好的技术，不能把不幸转化成力量运用到工作中去吗？你不能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改变不幸的命运吗？好没志气的大哥啊！我一点儿也不心疼你，也不可怜你！我才不为你哭呢。
刚说好了不哭，怎么眼泪又落在了被子上？很快我做好了被子，用牙齿咬断线。卷起被子放在炕边儿，呆呆的坐在炕上。
一个邻居，抱着大哥的小孩儿走进屋里。我接过小侄女儿，抱在怀里问她：她在哪儿了？
在河边儿上了，我看她一直在那哭，就抱到我家去了。
看着侄女稚嫩的小脸儿，嘴巴脏兮兮的，我用手给她擦了擦，禁不住掉下眼泪来。也许是我的悲伤情绪吓着了她，她看我一眼，扭过身儿啊啊的哭叫了起来。
邻居又把孩子从我的怀里抱过去，不停地哄着：哦！哦！不哭啊，那是你姑姑。她抱着孩子，身子颤动的摇晃着。接着又说：哎呀！哪想到啊你说？早就看着他抱着孩子在河边上坐了一上午了，以为他哄孩子玩儿呢。谁也没在意呀，这一晌儿的功夫你说，哎呀！真没想到啊，把个孩子扔在河边儿，只听孩子啊啊的哭，见不着他影儿了呢。
原来他这是故意的。我哭着想。
多可怜你说，孩子这么点儿，这可怎么整？行了，你别哭了，看好孩子吧，我得回家了。说完，把孩子放到我的怀里，叹着气走出门去。
天已经黑了，谁也没有来，哥哥们也没有回来。我和妹妹老老实实的坐在炕上，相互依偎着，我抱着小侄女，她已经睡着了。妹妹也熬不住夜，躺在炕上睡着了，我给她们盖上被子，坐在那里一直等着。
天终于亮了，可是谁也没有回来。大哥怎么样了？还能活么？正在我着急的盼望着能回来个人时，只见爸爸的身影从窗前经过。我赶忙下地跑去迎接，问道：你看到我大哥了吗？他怎么样了？
爸爸冷笑着说：哼哼！死了！这个家热闹吧？死吧！说完，把衣服往炕上一扔，爬上炕躺下了。
早上8点钟，列车要开过来，妈妈在列车上，我要去车站接妈妈，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看好妈妈，我很快的跑到了车站。
伴着一声长鸣，列车缓缓的进站，再车厢里走下的人群中，我很快的看到了妈妈。白发苍苍，矮小瘦弱的身躯，满脸皱纹。50岁看上去像70多岁的老人。她急匆匆的走下车来。我想哭，但是不敢，强忍住了。
妈妈用一种期待的眼神儿看着我，希望我不要告诉她坏消息。
什么事儿啊？让我这么急着赶回来？妈妈有气无力的询问我。
我不敢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走，咱先回家吧。
我得先把车票退了啊，到底什么事儿啊？让我回来？说话声音有气无力，有些颤抖。
我不敢去看妈妈那可怜无助的目光，更不敢将事实告诉给她。只是小心可怜兮兮的叫了一声：妈！往下不知该说什么了。
挽着妈妈的胳膊来到售票窗口，妈妈用手敲敲窗户，对里面的售票员说：姑娘！麻烦你把这张车票给我退了吧。
那售票员接过妈妈手中的车票看了一眼，隔着玻璃窗户说：这是昨天的票，已经过期了，不能退。说完把车票从窗口处递了过来。
我知道是昨天的，我还在车上，车站给我打了电话，列车员用广播告诉我让我回来，说是家里有急事儿，麻烦你就给我退了吧。妈妈用恳求的语气说。
什么急事儿啊？怎么不能走了？那是你个人的情况，不属于我们站上的问题，列车在没开之前可以退，现在不能退了。
求求你了姑娘，家里挺困难的，你就可怜可怜我老太太吧。妈妈着急的恳求着说。
到底什么事儿啊不能走？不明不白的我怎么给你退啊？窗口那边冷冷的口气问。
妈妈扭过头来问我：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我嘴闭的严严实实的生怕经不住妈妈再三询问说出来。妈妈看我不肯说又转过头去央求着说：你看孩子不说，肯定是有事儿了，您就帮帮忙吧。
只见那位售票员一脸无情的说：我可没法帮你这个忙。
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不忍心在看着妈妈在这里被这个没有血性的女人数落着。我踮起脚尖儿冲着窗口大声说：求你发发慈悲可怜可怜老人行吗？你就那么喜欢看着老人对你苦苦哀求么？难道您没有父母吗？
只见窗口那边的女售货员瞪着眼睛吃惊的看着我，许久才愤怒的喊道：天哪!这是哪来的孩子？怎么说话呢？我说了，不能退就是不能退！别在这儿磨叽了，影响我工作。
妈妈一下子着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和姐姐说话呢？快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别让妈着急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哭着大声说：我大哥死了。说完，我用袖子擦着眼睛啊！啊！的哭出声音来。
妈妈趴在窗口上，嘴里反复的念叨着，我大儿子死了，我大儿子死了。你听见了么？我大儿子死了。一边说一边呜呜的痛哭。
售票员愣了愣，连忙接过妈妈手中的车票，把钱从窗口处递了过来。连忙说：给你退，给你退，快别哭了。
我搀着悲痛欲绝快要瘫了的妈妈向家里走去，妈妈的头倚在我的肩膀上，我双手紧紧的扶着妈妈的胳膊，她不能走路了，整个重心压在我的肩上，踉踉跄跄的一路哭嚎着。
进了家门，只见院子里爸爸陪着几位表情沉重的陌生人，他们是大哥单位的领导，听到消息后赶来慰问。
哎！没想到这么老实的人说没就没了，可惜了。那位领导沉痛地说。
要注意身体啊，节哀顺变。我们心里也很难过，失去一个这么能干的同志。领导对爸爸妈妈说。
妈妈哭得更加伤心了，爸爸表情哀痛，一句话也不说。
大哥单位的人在商量给大哥出殡的事儿，领导亲自驾驶灵车去送大哥，一些同事也要去。安排好事项后，领导要起身告辞了。我搀扶着妈妈将他们送出大门外，爸爸跟着他们一起走了。他们走远后，妈妈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嘴里不停的说着：我的儿啊，你这是要妈妈的命啊！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我哭着去搀扶妈妈，劝妈妈说：妈妈，你起来，妈妈你别哭。说完我自己也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是在哭死去的哥哥，我看到妈妈已经不行了，身下湿了一大片。我吃惊的大哭大喊着说：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快起来!妈妈你别吓唬我啊!无论我怎么喊叫妈妈就是不起来。她已经昏迷了，我好容易拉着，几乎是抱着拖着妈妈走进屋里，帮她换下了脏衣服。看着被换下来的满是粪便的脏衣服，我知道妈妈已经不省人事了。
我大声哭喊着：妈妈你坚强点儿，我和妹妹都需要你。我们还小，求你千万要好起来。是他们狠心不要你才会丢下你不管，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啊－－－－－－妈妈你睁开眼睛快看看我，你不能不要我，还有妹妹呢。妈妈你快看看我呀！在我的哭喊声中，妈妈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哥哥们已经安葬了大哥，陆续的走进家门，各个垂头丧气。二哥进到家里，一下子栽倒在炕上，大声喊着说：都去死吧！谁还去死？我把你们都埋了。死吧！谁愿意死快点儿死，趁我还活着，把你们一个个儿的都埋了，埋了！
屋子里面一片寂静，谁也不说话，也没有哭闹。我坐在妈妈的身边紧紧地搂着她的胳膊，妈妈只是无声的流着眼泪。
一家人都回来了，有哥哥，有妹妹。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我的精神快崩溃了，我想一个人静静的找个地方，找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我从院子里牵走那匹白色的大马，这匹马好几天没人喂了，我要去喂喂它。我牵着白马走向草地。选择一块儿可以坐下来的地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马儿吃草。我努力让自己什么也不去想，不想这让人窒息的一切。
我折断一根树枝骑在了光溜溜的马背上，我趴在马背上用手抚mo着它长长的鬃毛，轻轻地对它说：好白马，你带我离开这儿吧。随便什么地方，只要离这儿远远的。
马像听懂了我的话似的，嘴里发出了一阵突突声，不停的来回扫荡着尾巴，跺了几下蹄子，停在那里不动。
走吧，听话！你带我一起离开这儿吧。我感觉它能听懂我的话，能明白我的心思。
果然，马儿迈起了步子慢慢的朝前走去，它认识家，是在向家的方向走，一步一步很稳当。我使劲儿拽住缰绳，嘴里喊着：吁，吁！
白马停了下来，我不要回家，掉过头来，咱不是朝那里走。我使劲儿拽住一边的缰绳，马儿听话的转过身来。不知怎么，我再没有耐心和它说话了，我要它带着我飞奔起来。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骏马带着英雄在草地上狂奔，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我抡起手中的枝条，狠狠的抽打着马的大腿。只听受惊的马儿一声嘶鸣，前蹄一下子跳起老高，接着就是一路狂奔，我还没有来得及抓住缰绳一下子感觉掉进了万丈深渊。我的头狠狠的摔在地上，只感觉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白马静静的在我身旁站着，我孤零零的在草地上躺着，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说话：骑马摔了吧？摔坏了吧？哎呀，你看看你们这一家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能闹腾啊？哎呀，好好的孩子你说说，看看还能起来么？说着就来搀扶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被送到家里去的。
摔了以后，我便谁也不认识了,看谁都很模糊。谁和我说话我也听不懂，只会说一个字：嗯？其他什么也不会说了。只感觉头疼厉害，胸口也疼，还恶心呕吐，总是有眩晕的感觉。
没人关心我，也没人送我上医院，我自己在炕上躺着，任凭自生自灭。
哥哥叫我吃饭，我也没有反应，妹妹叫我和她去玩，我也不会去，我不能动。他们说的话我能听明白，但我不会回答也不会动。
我天天昏睡，醒来后还是不认识人，邻居家的小伙伴来看我，问道：你还认识我吧？我是小军。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看。
我傻愣愣的看着他，半天说了一个字：嗯？
妹妹也一本正经的来问我：你还认识我吧？我是小月。
我回答还是一个字嗯？
你说话啊，你嗯什么嗯？你和我一起去买菜吧？你能骑自行车么？妹妹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我，等着我回答。
我努力了半天想和她说话，可是说不出来。过了好长时间，又发出了一个字嗯？
她怎么了？怎么不会说话了？小军问。
骑马摔了。妹妹告诉他。
我慢慢的走进屋子里准备躺下，四哥拿来两支冰糕递给我说：给，吃吧。我只是看着，不去接。
你吃不吃啊？他问我。
嗯？
你嗯什么嗯？你吃不吃啊？他拿着冰糕的手一直伸向我。
我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会说一个字：嗯？
四哥不耐烦地说：上一边去！嗯什么你嗯？说完把冰糕伸向自己的嘴里，大口的吃了起来。
我想告诉他，我头疼，胸口疼。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使劲儿想说话，可无论我怎么努力，到嘴里就只会发一个音嗯？
妈妈不在意我，自己沉浸在痛苦中。爸爸也没在意我，整天忙着他所谓的正事儿。我对过去的一切都失去了记忆，这样的日子大概有半月之久，不认识人，也不认识物。都以为我从此成了傻子，也没什么人盼望我好起来，全家人都在麻木中，没人在意我的情况。
我躺在炕上昏睡。在昏睡中，不停的做梦，很累。有时醒来就大口的喘着粗气，胸口憋闷的难受。睁开眼睛看看四周，感觉很疲乏，慢慢的又闭上眼睛，在昏睡中，我梦见姐姐和我一起来到我们常去的小河沟，她在前面跑得很快，我在后面追赶。我一边采着野花，一边奔跑着喊她：大姐！大姐！你慢点儿，你等我一会儿。手中的野花洒落一地，我慌忙的一边捡着，一边抬头看她，生怕她跑得太快，跑远了我追不上。当我抬起头来大吃一惊，只见姐姐转回身来看着我，头发被风吹的凌乱，遮住了她的眼睛。她依然穿着那件她平时喜欢穿的蓝红色相间的格子衣服，我们之间被一条小河沟阻隔着。我卷起裤腿试试要趟过河去追赶她，只见河水变深，变宽，还打着可怕的漩涡。宽的我无法过去。我的脚刚迈进河里，只见河水变成巨浪凶猛的朝我涌来，又把我冲回了岸边。我过不去，急得大哭，我就使劲儿用手招呼姐姐：你快回来，你快回来！你别跑啊！只见她回转头看我的一刹那，她的腿突然变成了一堆白骨，然后坍塌下去，躺在一片草丛里，我吓得啊，啊！的大哭。
当我被噩梦惊醒时，耳边不停的响着一个声音：姐姐死了，哥哥也死了。老是反复这句话，我被这句话折磨的翻来覆去，惊醒着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然后又闭上眼睛，来回这样反复着。
一天下午，天气晴朗，阳光很好。我坐起身来，看看四周，屋里没人。我下地去了厨房，看见妈妈正在和面。我傻愣愣的看了半天，然后悄悄的来到了妈妈身旁。妈妈似乎没在意我，我跪倒在妈妈的脚下，紧紧的搂着她的大腿，妈妈，我做梦了，是我哥哥姐姐都死了么？啊？是不是真的？你说话呀？你告诉我呀？我哭喊着问道。
哎呀！孩子，你会说话了？说完这句话，妈妈的泪水滴答滴答落在了她手中和面的盆子里，敲打出了啪嗒啪嗒的响声。
我拼命的摇晃着妈妈的大腿哭喊着：这是真的么？你告诉我呀？你们大人为什么整天吵架啊？为什么不能相互让让啊？你为什么生我们这么多孩子啊？为什么啊？我啊啊的大哭。
妈妈象个木头人，也不回答我，也不打骂我。突然之间，我怨她，恨她，我问她：这到底都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你必须告诉我。
妈妈没回答我，直到哭得我头胀了，心口疼了，眼泪干了，嗓子哑了，我回到了房间。
妈妈一直麻木的着做她的饭，因为还有活着的人。这一次我终于面对现实了，我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我没有姐姐了，在也看不到她了，没有哥哥了，小侄女成了没有爸爸妈妈的孤儿了，她能长大么？她还不会说话。我又哭了－－－－－－
逐渐我恢复了意识，头也不疼了，胸口也不憋闷了，也能认识人了。
我又来到小河边，只看着它流动，不停的流动。流到哪去了？它的尽头是哪里？岸边的野花也不漂亮了，眼前的世界全部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我只默默的坐着，什么也不想，大脑一片空白。多少次来这里寻找快乐的我啊，又多少次来这里寻找安尉的我啊，这一次小河什么也没给我，它只顾自己不停的流着，流着，静静的流向远方。
起身，回家，自己去面对一切！
第二卷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