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百里的两位少当家，夜里更深露重在此等候，定然是跟踪了二长老的轨迹……只是不知，二位将我与二长老的话，又听去了多少。
幽王第二次遣退了众人，只余一个贴身的心腹留在身边，只是口气中带上了几分杀气。
幽王果然谨慎入微。
百里染抿唇，面露微笑：不多不少，恰恰一字不落地全听了去。
幽王见她一个少女面对身陷杀机的境地竟还能如此泰然，不禁有了几分惊疑：
哦？百里小姐既已听去，自是晓得我们与你之间，并非朋友。
二长老谋划着要夺的，正是百里腾云本系的权，眼下百里染即是百里腾云的女儿，她竟然还在笑？
王上，您等贵胄，除了做官，自然也是精通各色交易的商人，既然是商人，便是无利不往的本色。倘若我能给您提供更好的东西，我难道就不能成为，您新的合作对象？
百里染话语一出，却是惊得身后的百里盏一阵心颤：他本今晚被百里染拉来听到二长老的话，已经足够震惊。自古江湖势力便不与朝廷有何瓜葛牵连，二长老这般，已是犯了大忌。眼下百里染竟然还突兀地跳出来，提出要和这个京都势头无边的幽王……合作！
幽王也是被百里染话里的胆色惊了几分，愈发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心思沉静如水，看不透半分波澜。虽然年幼，却是感觉比方才的二长老还要多了一窍玲珑心。
说说看。他说。
我百里染并不为您的背后帮助，财务势力而来，只是容不得百里家族里，出现百里陆这样背亲弃义的狂妄之徒存在。眼下，我可以给您此次舒碧湖猎行，带来更好的保障和猎物，并且没有附带交易条件。
所以你不为求财求势，只是单纯地想……清理门户？
一个江湖世家的内乱，带来的可能并不是您朝堂这边的安宁。
百里染直截了当，您帮了他，亦还是一个换了主人的百里世家，一叶落而天下之秋，二长老一朝夺位未完胜，我们百里本家的反扑，王上觉得不足以掀起一场江湖的腥风血雨？……如果再牵扯出他与皇家的来往，二皇子您，有有几分安宁？
你在威胁我？幽王眼神一凛。
小女子只是在帮幽王分析利弊。
百里染面不改色，王上想要的，不过是世间上至高无上的位置，而我们清理门户，与您，无半分利益损害和冲突，仅仅是，凭幽王比货了。
幽王沉吟半晌，发现百里染的逻辑里，自己似乎确实也挑不出可反驳的地方，遂缓和了脸色：说吧，舒碧湖猎行，你们又能如何帮我？
百里染看见苗头，勾唇一笑，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很快画出一幅舒碧湖的地势草图。
谈不上相帮，只是可以给王上更加细致地了解下这边的情形。
据我所知，早年圣上便是行军发于舒碧湖。当今圣上对这一带，应是相当了解。无涯涧，地势低且正逢涨潮时节，月圆之夜更是泛滥，涧底半寸旱路也无；虎溪森林，老树遮天方圆近百里，途中鲜少人马足迹或惯行小路轨迹，且……阔叶地带猎物稀少；君子崖，山道崎岖狭窄虎啸猿啼，羊肠小道都算不上，半山天险。
随着幽王脸色越来越难看，百里染再度一笑。王上觉得如此地域，三个时辰要你们骑马横穿，还要顺带打猎，真的……有可能么？
答案自然是，绝无可能。幽王宋凌咬牙切齿：就连不打猎，按时到达终点都是难事。
二长老百里陆之前，可并未告诉他这些！
所以父皇考的，根本就不是我等的身体素质行进速度亦或是武力才能，只是在考我们的取舍！
他眸子亮了亮，顿时觉得眼前这个少女，越发深不可测且可靠起来，百里小姐既然告知本王这些，想必，是有妙锦囊的。
百里染看了身边已经有些呆愣的百里盏一眼，垂眸笑道：
王上这是做出选择了么？天色不早，我们二人该回去了。王上若真的有气吞山河包揽寰宇的魄力，两日后君子崖，百里染等着您的单刀赴会。
幽王并没有拦她，因为已经在她的话里陷入了沉思。百里染拉着百里盏的手，在泛白的月下再次闪跃，变成远处两星小点。
……
百里盏这段日子已是彻底被眼前的妹妹弄懵了。
自从悬崖事件之后，百里染竟像是一下子成熟了好多岁的成年人一般，虽然依旧顽劣任性，行事之中却以带了人揣度不透的敏锐与精明。
这些日子，竟像是翻开天方奇谭一般的，拉着自己向自己展示了太多的……掩藏在风平浪静表面之下的东西。
百里盏停下脚步：染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帮助那个幽王？刚才百里染望了自己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摆明了下次的单刀赴会是不让自己参与的。你下次打算与幽王说些什么？
或是，达成什么协议？
老天，百里染手中没有丝毫百里家族的实权，却已经摆出运筹帷幄的架势与幽王平行对话，这换做从前……他真的不知道百里染哪里生出的胆量和气魄。
染儿，我觉得你醒了后，不大对劲。
百里盏后退了两步，瞳仁里闪烁着一股陌生，甚至可怕的情绪。
这段时间，百里染天真无邪的笑容下隐藏着的另一面慢慢显现，他十几年的兄妹熟稔，竟然都未曾窥测到半分百里染的小小年纪的深沉心机。
这除了让他觉得震惊和可怕，更有一种久久的不适应，虽然百里染依旧唤他哥哥。
百里染眸色深处似是看懂了百里盏眼中的情绪，微叹了一口气，走在前面的身影慢了下来，回眸望他，口气柔和：哥哥，你知道染儿最近为什么老是拉着你看这些东西么？
百里盏摇头。
我们能够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如果再不能亲手去掌控一些东西的走向，只会走向灭亡。
百里盏又点了点头，百里染口气郑重，他也想起之前两人经历过的刺杀。
原来这么多年两人一直在薄冰刀尖口长大。直到如今，他才发现，他们走路，也该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了。我知道，原来我们身边的环境这么险峻，我已年近成年，也到了该有些担当的时候了，妹妹教训的是。
他终于放下心。无论百里染如何，她始终是自己的妹妹，也始终在为家族做着她认为该做的事情。
百里染上前将他的手臂一勾，继续前行，又露出少女般的神情，粲然笑道：
教训什么啊，你是我哥哥，将来是要扛起百里家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染儿总有一天会嫁为人妇离开，我只是希望哥哥，能继续好好守着我们的百里家。
百里盏依旧点头，又说：染儿你嫁出去，大哥也护着你啊，谁敢欺负你，得先问问我手里的长剑答不答应。
而且你现在还小，嫁出去，护着咱俩分开，那还有的远呢！
百里盏拍拍她的脑袋，表示对她十分的放心。
百里染垂着眸子也跟着笑了两下，心中却是凭生出一丝不舍和悲凉：
哥哥，若是知道我很快便会离开，任性地寻找我这一世的方向与答案，你会不会伤心难过？
……若是你还知道，我即将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只为了更快地接近自己要接近得人，得到自己要得到得答案，你会不会怪染儿，这一世独自将你留在了百里山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