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冷忆受了莫大的屈辱，回府后没心思吃晚饭，躲进闺房里闷声哭泣。
从小到大，她何曾遭受过这样的冷遇？如今才知道什么叫作世态炎凉，什么叫作人情冷暖。
房门响了，楚子羽站在门外说道：“娘子，我给你端来了饭菜，你吃点吧，饿坏了身体不好。”
“你不要来烦我，看我在外面没被气死，你继续来气我是不是？”
楚子羽听出妻子语带哭腔，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说道：“去刘府、陈府谈判不顺利吧？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明天去试一试。”
“你去试什么，也不看一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是不是还想添乱，是不是还想得罪人？”萧冷忆觉得楚子羽简直不自量力。
楚子羽不吱声，见雪儿走过来，将饭菜递给她：“伺候好小姐，让她早些休息。”
“用得着你来教我？”雪儿翻着白眼。
翌日清晨，天色尚未大亮，薄雾笼罩在江都城。
楚子羽趁府中之人不注意溜了出去，一路走到恒运钱庄门口，一个劲在紧闭的木板门上狂敲。
“呵……谁啊，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的？钱庄开门还有一个时辰，不知道规矩吗？”恒运钱庄家大业大，钱庄里的伙计自然脾气要大一些。
木板门开了一条缝，伙计睡眼惺忪地往外看，看见是楚子羽，一开始不以为意，刚要开口赶他走人，突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伙计猛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前天楚子羽到钱庄里来，被另外两个伙计驱赶出去了。后来那两人莫名其妙调往偏远贫穷的地方，大家琢磨此事多少与楚子羽有些牵连。
想到此处，这个伙计露出了笑脸：“楚姑爷，这么早啊，有何贵干？”
“我找大掌柜！”
天没亮寻过来，开口就是找大掌柜，果然有问题，幸亏没有恶言相向。
伙计暗中赞叹自己聪明，慌忙开门将楚子羽迎了进去，还泡了一杯上好的茶水，这才匆匆忙忙前去禀告。
片刻之后，大掌柜一边整理着衣裳，一边奔了出来，显然才起床。
“楚……楚姑爷，有何吩咐？”大掌柜扑通跪在了楚子羽脚边，头都不敢抬。
那个伙计微微张着嘴巴，一只手捂住心口，惊讶之余无比侥幸，暗想：“我的亲娘哎，就算江都知府来了，大掌柜也没有这种动静啊！姓楚的到底是什么人？”
楚子羽暂且没有直说自己的意图，从怀里掏出两张名帖，吩咐伙计道：“等天亮了，你拿着名帖去刘府、陈府，让两家的主人一个时辰后到醉仙楼来，就说我和大掌柜等着他们。”
伙计点头哈腰地接过名帖捧在手心里，楚子羽招呼大掌柜进入内堂，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子。
天色大亮，薄雾散去。伙计来到了陈府门前，管家知道他在恒运钱庄做事，不敢怠慢，直接迎了进去。
陈老爷正在喝粥，漫不经心地接过伙计递来的名帖，皱眉说道：“伯爵府的楚姑爷，他要见我？哼，不见，他不配！”
说着，随手将名帖扔到地上，埋头喝粥。
“陈老爷，见你的人不止楚姑爷，还有我们钱庄的大掌柜。”
“大掌柜要见我吗？好的好的，我吃了早餐，立即去见他！”陈老爷对伙计露出了笑脸。
伙计继续解释：“我是说大掌柜和楚姑爷一同在醉仙楼等着你见面，希望你早些去。”
噗！
陈老爷喷出嘴里的肉粥，手中的勺子掉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是说恒运钱庄的大掌柜，与伯爵府的那个废物女婿一同约我见面，当真？这是怎么回事？”
陈老爷要是现在照镜子，他会发现自己脸上的惊讶和疑问之色，浓得化不开。
没心思继续喝粥了，陈老爷仔细拾掇了一番，一头雾水出了府门，催促轿夫们三步并作两步赶往醉仙楼。
到了醉仙楼前，刚下了轿子，就见到气喘兮兮的刘老爷，两人大眼瞪小眼。
“陈老弟，莫非你也是来见恒运钱庄大掌柜的？”刘老爷问道。
陈老爷点点头，摊着手说：“伯爵府的废物女婿也在场，你说大掌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谁知道呢？不过那个废物不值一提，无视他就行了。要不是因为大掌柜，老爷我懒得跟他见面，今天算是给他脸了！”
两人并肩进了酒楼，报了姓名之后，店中跑堂的引着他们到了天字第一号雅间里。
迈步进去，见到酒桌上空空荡荡，不像是请客喝酒的样子。
楚子羽大大咧咧坐在椅子里，听到脚步声，却眼皮也不抬，清闲自在地喝茶。而大掌柜直挺挺站在楚子羽身旁，就像他的仆人。
见到此情此景，陈刘二人又是来气，又是茫然，暗想这唱的是哪出戏？姓楚的这个废物竟敢拿腔作势，以后逮住机会得找补回来！
“哎呀呀，大掌柜，多日不见，您老安好？”两人满面笑容，客气地与大掌柜打招呼，却当楚子羽不存在。
大掌柜也不招呼他们坐下，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请两位来，是要通知你们一声，蔽庄与两府业务往来就此终止！”
“这是为何？”陈老爷大惊失色。
“大掌柜，可是我们出了什么差错，或者有得罪贵庄的地方？”刘老爷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玩笑可开不得，两府与恒运钱庄每年都有将近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的业务往来，而且都从钱庄里借了数目不小的债，要是合作就此终止，接下来肯定要还钱了。
两人在江都城是数得上的大富豪，可做生意的，最怕资金断流，所以大掌柜方才的话如同打了他们一闷棍。
“得罪恒运钱庄不打紧，可惜你们得罪的是楚姑爷，是伯爵府。”大掌柜冷冷地说。
陈刘二人又是大眼瞪小眼了，想起了昨天萧冷忆来府上拜会的事情，可得罪伯爵府，跟恒运钱庄有什么关系？没听说恒运钱庄与伯爵府有多深的交情啊！
大掌柜步步紧逼：“两位，你们向钱庄借钱的单据，我已经拿来了，你们怎么说？”
“别，我的大掌柜，万事好商量嘛！”陈老爷急忙抓住大掌柜的手，阻止他掏出借据。
刘老爷也说：“是啊，事情还不到那个份上，我们再商量商量，和气生财！大掌柜，通融一下吧，好不好？”
“要通融也行，你们问一问楚姑爷的意见吧！”
陈老爷脱口而出：“啥，问楚子羽的意见？他算哪根葱？”
“那就免谈吧，二位慢走，我今天派人到府上来收账，本金利息一并算清，概不赊欠，否则我就报官了！”大掌柜作出送客的手势。
要知道江都城首富司马府都不敢得罪恒运钱庄，陈刘两人自认更是得罪不起，钱没人家多，背景没人家深厚，压根玩不起啊！
刘老爷要更加圆滑一些，他见大掌柜面色严肃，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样子，立即凑到楚子羽跟前说：“楚姑爷，您有何见教？”
楚子羽吹着茶沫子，仍旧不抬眼：“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们，江都城大富豪也不一定能为所欲为！”
刘老爷哭丧着脸，央求道：“楚姑爷，您好歹划出条道来吧，不要拿我们消遣了。”
“消遣你们？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好戏还在后头！”楚子羽朝大掌柜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大掌柜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二位，事情当然还有转圜的余地。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将府上囤积的棉花送到织造局去，价格按照你们的收购价，一两银子一石。”
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为了此事，陈刘二人稍稍宽心一些，但随即又皱紧了眉头。
先前答应了司马长风，三家合力对付伯爵府，难道要中途反悔不成？
就在两人心中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时候，大掌柜趁热打铁说：“这么说吧，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答应楚姑爷的条件，要么现在就走人！”
陈刘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动摇之色。司马府虽是江都城首富，但怎能与恒运钱庄及其背后的势力相比？商人嘛，自身利益至上！
“好吧，我们答应了。”陈老爷几乎咬碎了牙根，才说出这句话来。
楚子羽放下了茶杯，终于抬眼看向这两个大富豪，身体深深陷进椅子里。
“你们今天就把棉花全部送到织造局，然后拿着名帖到伯爵府去，亲自向我妻子道歉。在伯爵府门口鞠躬一百次就行，嘴里喊着‘有眼无珠’！做得到吗？”
“姓楚的，你不要欺人太甚！打人不打脸……”陈老爷梗着脖子大叫。
楚子羽呵呵一笑：“打你脸是给你面子，否则还有比打脸更残忍的事情等着你们！我只想让你们明白，伯爵府就算是空架子，就算是落了毛的凤凰，也比你们这种暴发户土包子强，记住一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陈老爷还要叫嚷，大掌柜瞪着他吼道：“到了现在，你们还不明白吗？能被楚姑爷打脸，是你们莫大的荣幸！”
刘老爷急忙拉住陈老爷，难堪地点着头：“楚姑爷放心，我们照做就是了！”
大掌柜补充了一句：“从今以后，你们不许再与司马府有往来，今早的事情必须烂在肚子里。倘若能做到，自然有你们的好处，明白吗？”
说完之后，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陈刘二人不敢逗留，冷不丁见到楚子羽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突然觉得有些恍恍惚惚。
快步走出酒楼，两人同时长出一口气，抹着额头上的细汗。
刘老爷仰起脖子看向酒楼，语气里夹杂着愁云惨雾：“奇哉怪也，姓楚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管他什么来头，他是废物也好，还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也罢，有恒运钱庄撑腰，咱们就惹不起！”
陈老爷一边说着，一边钻进轿子里，迫不及待逃离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