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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不屑再看他,移开眼淡淡地道:“自个儿去浣衣局报道吧。”
不杀他?
陈敬闻言先是狂喜,继而又脸色煞白起来。
浣衣局中宫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得不着一刻空闲,且不论寒暑都只能用冷水洗衣,满手冻疮、为风湿病所苦乃是常态,故而向来由年老及有罪退废的宫人充任。
加之内廷二十四衙门,独独浣衣局处于宫城之外,位于德胜门以西。
可以说,入了浣衣局,永无再出头之日。
等待他的只有日复一日繁重辛苦的劳作以及病痛折磨。
但短暂的错愕后,陈敬仍是忙叩头谢恩,应唯而去。
好死不如赖活着。
若不是太子不想脏了生母的地方,他只怕难逃一死。
如今,已是万幸。
陈敬出去后,太子俯身抱起脚边的阿喵,踱步至南窗前单手推开窗户。
凛冽寒风恣意而入,吹的幔帐被卷起老高。
太子把阿喵轻抛出去,“去吧,往后再来这,本宫可就不能饶你了。”
阿喵轻巧地落在雪地上,走了几步后它忽地回头望去。
太子仍站在窗边。
他黑亮深邃的眸中没有半点情绪,像极了璀璨夺目却没有半点生气的黑宝石。
阿喵还是头一次见着这样从里到外都透着寒气的人。
它并不怕他。
哪怕,这个人方才只要心念一转就能杀了它。
但它仍是不怕他,只觉得他仿佛很可怜。
这感觉来的很没有道理。
阿喵没法想明白为什么。
它对人类还还远远称不上了解。
它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它要回家,卧在主人床前,好叫她一睁眼就能看着它。
太子瞧着那黑猫敏捷地爬上宫墙,雪白的尾巴尖在静夜中像雪花点左右晃动。
他深吸了口清冽的空气,合上了窗。
该回去了。
从安乐堂出来,太子骑着马不疾不徐地走着。
身后重甲在身的护卫沉默地跟着。
临近宫门时,太子蓦然勒住马。
厚重高大的朱漆宫门上,纵九横九的铜贴金门钉无声彰显着天子的尊贵。
他低垂下眼帘,笑了。
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在万籁俱寂的寒夜中看来很有些瘆人。
好在夜色够浓,根本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神色。
再仰起脸时,他又变回了那个脸上总是挂着温煦笑意的朱佑樘。
他朝后招了招手。
护卫打马上前向禁军亮明身份。
禁军合力推开沉重的宫门。
朱佑樘一夹马腹,纵驰而入。
刺骨寒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他的双颊早被冻木了。
眼眸中那一点潮湿也迅速退去。
有什么好为父亲的薄情负心伤心的?
又有什么好为宫人的轻慢敷衍而愤怒的?
从小到大,见的还不够多吗?
要想保护母亲保护自己,唯有他踏上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
这一点,他早就清楚了不是吗?
*****
亦龄牵挂着阿喵,只睡到破晓时分便醒了。
留的那盏夜灯早就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强盛起来的曙光。
亦龄打了个哈欠,刚睁开眼来,便见床帐外的滚脚凳上蹲着个圆乎乎熟悉的身影。
是阿喵!
它常常这样蹲在滚脚凳上等她醒来。
它很沉得住气,只要她不醒,它绝不出声,只是蹲着。
猫儿厚实柔软的脚垫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她从来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等候了多久。
亦龄由此认为,阿喵是极在乎她的。
她欣喜地拉开床帐,唤道:“阿喵——”
阿喵回头,澄黄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喵——”
猫儿天性优雅,阿喵也毫不例外,它叫声极低极柔,恍如轻风拂面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