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槿醒来时，整个人恍恍惚惚，眼前飞了一圈带光环的小鸟，小鸟叽叽喳喳地乱叫……
穆槿心中疲累，撇撇嘴角，又睡了。
耳边有人厉声大叫，“医生……”
很快，穆槿就感到针刺的痛感——她是被疼醒的。
睁开眼，看到顾青青守在她旁边。穆槿眨了眨眼，就想起昏迷前，席栾那句威胁的话，“你是不是又想找死？”
“席栾呢？”
顾青青瞪着她，像是不认识她。
穆槿又问了一遍。
顾青青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在医院守了你两天，守到你苏醒，哪里有时间关心席总的去向？”
穆槿后知后觉察觉出自己的“错误”——顾青青是照顾她的人，但她醒来后第一句话问的居然是席栾。
穆槿解释，“是他把我送来的，我捡回这条命，该向他亲自道谢。”
顾青青嗤笑一声，“你脑子真是被撞傻了。人家席总是什么人？怎么可能送你来医院？是你们园长把你送过来的。又知道我是你朋友，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就连住院费都是我掏的……”然后又说：“有了对象忘了朋友，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顾青青语气很凶，就差直接骂她是白眼狼。
穆槿心底冰凉，随之而来是浓浓的失落感。她以为昏迷前最后听到席栾的声音，席栾会看在他们的关系上，主动把她送到医院。但席栾无动于衷。
穆槿忍不住猜测，如果她的园长提前走了，她是不是要一个人在街道上流血而死？
想到孤零零死去的结果，穆槿一阵后怕。
顾青青刚批评她“重色轻友”，不免动了些火气。
“你以为自己是圣母吗？不过和你相处半年的小屁孩而已，值得你大动干戈去学生家家纺，还录下人家家庭不和睦的证据。你这样算是破坏人家家庭，知道吗？没人会感谢你！说不定那个小屁孩长大后还会责怪你多管闲事，让他失去最后的亲人。”
穆槿反驳，“张宇的亲人，根本没把张宇当回事。有这样的监护人，还不如给张宇找个好人家……”
顾青青打断她，“这只是你的想法。也许那孩子长大后，玩寻根那一套，非要和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住在一起呢？你这忙里忙外的，算啥？”
穆槿低着头，不再说话。
顾青青说的也有道理。
她以为是为张宇好，可在别人眼中，她就是多管闲事。但她小时候，最希望的就是有个人来多管闲事。人活着不容易，为了生存，很多时候得欺负别人，有本事的人压榨陌生人，比如席栾那种人，没本事的就窝里反，像个吸血虫一样剥削亲人。
穆槿想到这些，就心酸，眼底蒙了一层水雾。
顾青青稍微了解她的过去，看她的反应，此时只能唏嘘，语气缓和了两分，“即便要动手，也得保护好自己。你看看你的样子，差点丢掉一条命。所以呀，现在很多人都不愿意多管闲事。”
穆槿说：“你不知道，我看到张宇那孩子，真的很可怜他。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不帮他，他这辈子就毁了。其实我也知道管闲事不好，但我这次不管他，以后只要想到这个孩子，我肯定会后悔。我不能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青青，人不能因为他人冷眼旁观，或者这件事对自己没有利益，就对别人的痛苦视若无睹。人活着是要有良心的。”
所以穆槿经常被人欺负——皆是因为她太过于善良，太过于心软。
这个社会人吃人，像穆槿这样的人，都会被吃掉的，剩下的那部分好人，则学会了用冷漠当伪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顾青青稍微有些晃神，把那些负面情绪压在心底，“好好好，我的大小姐。现在您是光荣负伤的英雄，好好养病。我守了你两天，也该去休息了。”
穆槿露出歉意的笑容。她在这世上毫无亲人，在生死间见情谊的，是顾青青。她欠顾青青的，这辈子都还不起。
顾青青拍拍她消瘦的脸颊，“别多想，我晚些时候来看你。”
穆槿乖顺地点头，闭眼小憩。
顾青青收拾东西离开，推开病房，身体微顿。
“席总？”
席栾脸上毫无表情，越过顾青青走进病房，显然不想和顾青青多话。
顾青青也不在意。席栾在圈子里有名的“挑食”，自然看不起她这样“人尽可夫”的女人。
病房中很静，静的空气都好像凝结在一处。
席栾在床位站定，挑剔地打量穆槿。
两天前，他打通穆槿的电话后，始终听不到回音。他初始以为穆槿和她玩花样，接着听到手机中有乱哄哄的讨论声，大致是“死人了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席栾那时有些怔然，头脑空白了一秒，回过神来，就给穆槿的园长打了个电话。
他之所以有穆槿园长的电话，也是之前为了要控制穆槿，对她身边的人调查了一番。
而对一个幼儿园园长而言，能和席栾说上话，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席栾小试牛刀，说穆槿社交能力很强，园长就带穆槿出席一场饭局……
这个女人是他养的小玩意，他要她生，她就得活着，怎么能被一个杂碎弄死？
带着这样无聊懒散的想法，他帮了她一把，又居尊降贵来病房看望她，却听到她和顾青青的交谈，真的是只有蠢货才能讲出的话，尤其那句“人活着要有良心”，差点让席栾笑掉大牙。
他是个信奉丛林法则的人，如果讲良心，早就被尸骨无存。
但他看她此时安睡的样子，又莫名觉得顺眼……柔软，乖巧，易推到，比作动物的话，就是一个胆小的兔子，比作其他……席栾嘴角有些笑意，就像个升级版的充气娃娃。
席栾坐在顾青青刚才坐过的位置，看到床边落了一根褐红色的长卷发，脸色徒然变化。
穆槿的头发是长直的自然黑发，这根头发只能是顾青青那女人的。
席栾眉头微蹙，心中不太高兴，压下负面情绪后，就见那个本该在睡觉的女人，正静静地看着他。
穆槿其实并没有睡着。顾青青起身离开时，她听到门口的响动，也知道席栾在门外。
席栾来见她？
席栾都能对生命垂危的她无动于衷，来见她，肯定不是为了探望她。
是抱着某种目的吧……
果然，席栾说：“还有半个月就是除夕。除夕去爷爷那边吃饭。你尽管养好伤，别的事就别管了。”
穆槿轻声说：“好。”
她先是被撞击头部，额头破了个口子，后来被车撞倒……两项叠加，虽不致命，但也不是半个月就能治好的。
病房中一片寂静，席栾看着阳台上摆着的空花瓶，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医生。”
穆槿睫毛颤了颤，显然是所有触动。
席栾声音软了两分，“至于那个孩子、孩子舅舅的事，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律师，可以帮你收养那个孩子。”
听到席栾说起张宇，穆槿赶紧说：“其实这件事，我做的不妥。从来都是疏不间亲，估计张宇长大后，会埋怨我。我就不收养那孩子了。张宇还小，还是应该跟在亲人身边。只是要防止亲人剥夺他的财产。”
在被顾青青责骂之前，穆槿帮张宇找一户善良的人家，但她现在改变主意了，“我的想法是，继续让张宇和血脉亲人在一起生活，但为了保证张宇的受教育权，我想资助他上寄宿制幼儿园，其后他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也上寄宿学校比较好。”
“至于孩子的生活费，可以帮孩子申请低保，而他父母给他留下的财产，得存入基金账户，等他成年后，自己去取。”
穆槿井井有条地安排张宇的未来，每一个举动都是深思熟虑。
但这些都是穆槿临时想到的法子。全因为她经历过这些事，所以反应格外灵敏。
席栾点头，“我会把你的想法转达给律师。但孩子的舅舅，必须要受到惩罚。”
穆槿抬眼，眼中逐渐积蓄出盈盈的笑意，“嗯。”
她只是可怜张宇的遭遇，不会无底线包容那些人的胡作非为。张宇舅舅拽着她的头往电线杆上磕，还把她推到马路上，一系列动作，都是蓄意谋杀。
做错了事，就该承担代价……但席栾和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半个小时后，穆槿就明白了。
彼时，席栾刚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埋头点击手机屏幕。穆槿余光看了一眼，满屏都是蝌蚪般的英文，她还是倒着看，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就瞪着眼数数，暗自希望席栾早些忙完，早些离开。
一片寂静中，门嘎吱轻响。
穆槿随着声音看过去，满头白发的矮小女人进屋，跪在穆槿床边，“老师，您是个好人，求求您可怜我，我已经失去女儿了，不能再失去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