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江心在月下倾听故事时，琅琊天咒却悄悄回到了鬼莲桥下的岸边。
“你要去哪里？”不归现身在对岸，远远的叫住背着包袱，手拿长剑的琅琊天咒，那分明是要远行的装扮。
琅琊天咒先是定定的站在原地，然后才慢慢回转过头，黑暗中，准确的盯视着不归所在的位置。垂直在身侧的手指暗暗一弹，河中的莲花颤抖起来，不归虚虚幻幻，失却影子的躯体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清晰了起来。“现在，你还想知道我要去哪吗？”
不归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感觉，他在秦淮许多年，久到他都忘了自己的过去了。从没受到过一点点伤害的他此时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将要魂飞魄散的恐惧。
“江……你徒弟一直在等你，现在又去上游找你了，她带了银子在身上，你还回来吗？姑娘家这么晚去哪里容易惹出事来……”不归急道，说得却语无伦次，因为看得出，琅琊天咒似是有意躲避着江心。
琅琊天咒沉吟片刻，轻叹了口气，面色凝重，“我留了话给她，船……也是特意买给她的，我知道你和她有来往，是朋友，替我把话传给她好了。”
琅琊天咒说完转身欲走，却被眼前诡异的变化挡住了去路月光映照下，所有的草木以惊人恐怖的速度生长着，眨眼间已长至一人多高，仍没有停止，四周百花齐放，弥漫着异香，几乎能瞬间迷了心神，把人带入幻觉。
“雕虫小技，一只妖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吗？”琅琊天咒仍是一派优雅沉稳，耻笑与不屑都是淡漠的，“若不是看在我徒弟和你做了朋友的份上，以为我几天前不会收了你吗？”
不归并不惊讶，他知道自己若不现身阻止琅琊天咒离开，他们会相安无事，可是不知为何，当他想到江心不久后的失望彷徨，便不能自已。
他绝然的看着对岸的白色身影，然后潜入河中，一池的颤抖的莲花纷纷闭合上花瓣，躲到他的身后。
顿时，水面一层层波澜剧烈荡漾着，河上起了无数个漩涡，不归长发披散着聚满水气，月色明明灭灭，投映在他青色衣衫笼罩着一股青绿色的微光，慢慢涨至河中央。
“我知道是我自不量力，可是你的话我不能帮你带给她。”不归轻轻的说给对岸傲然的男人听，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气愤，也能认真的倾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我同情江心，我忘了在这里多久了，我都是孤单一个人，她是唯一知晓我身份又愿意把我当朋友的人，我想帮她留住你，何罪之有？”
琅琊天咒漠然的听完他的话，不动声色，身边的草木继续生长着，花儿也竞相开放，只是各季的花朵凑在一起瞬间失却了美丽，换来了瑰异的景象，尤其是在夜色中，衬着十里秦淮隐约的舞乐之声。
“阿心她从来没有朋友，你倒是重情重义。”琅琊天咒说完，重新踏上船板，回到了大船上。
“你不走了？还是愿意等她回来？”不归松了一口气，焦急的看看天色，约莫戍时三刻，江心到底去了哪里？
正寻思着，不归突然被一个奇异的力量牵住了灵力，忙回过神，才见水上漩涡渐小，化作浅淡涟漪，最终消失了踪迹，而两岸的植物也在慢慢萎缩凋零中。原来，是琅琊天咒使了术法，轻而易举破解了他的操纵。
那已是他一半的功力，用之不易，此时不归有些怕了，他从不是越挫越勇的人，只觉骑虎难下。
“一只小小的河妖，就算你不为你自己，我琅琊天咒也不可能遭你威逼。”琅琊天咒说完手中一道符咒激射而出，这不仅是术法，也是武功。
不归根本无暇防备，被打个正着儿，身躯开始忽现忽灭，异常痛苦，越王已能穿透他，照射在河面上。那些莲居然也一朵朵逐渐枯萎着。
琅琊天咒冷傲漠然，伫立船头，只手一扬，无数张黄符纸整齐贴上船的外壁，排成一个小方阵，那些雕花装饰显然暗藏玄机，符纸一触到花纹，竟渐渐浮现出咒文，夜风忽起，红色的咒文散发着光亮。
不归只觉整个身体不受掌控，忽轻忽重，仿佛随时都要魂飞魄散了，此刻被那些红光一射，意志也快要散灭了。
“就算你的用处只是拖延时间，使我能晚些走，等待阿心归来，你也愿意吗？”琅琊天咒忽然在寂静中提声问道。
不归挣扎着自水中移向琅琊天咒，符咒的红光始终跟着他，一寸寸艰难，他却无惧，直到只手攀上船帮，仰视着琅琊天咒，“不要伤害莲花，不要伤害江心……”
不归身体已变得透明，只是即将消散的一刻，琅琊天咒突然挥手甩出另一道符，致于舱门前的油灯上，辅上了黄昏的灯光，使得那些红色符咒文瞬间黯淡消失了，不归重新恢复了原貌，只是本就苍白的面色也瞧不出刚刚经历过几重挣扎。
琅琊天咒静静伫立船头，俯视河中受伤的妖，若有所思。
突然，他退后一步，微垂眼睑，道，“上来，别装死！”
不归神志方回，有着片刻的迟疑，最终在那两道饱含威慑力的目光中静静攀爬上了船。他动作轻盈，利落，状似无形的躯体飘飞到甲板上，落于边缘，他不想离琅琊天咒太近，可无奈，对方并未给他留太大的空间。
“别怕。”琅琊天咒蹲了下来，眼中透住的复杂神色取代了早前的轻视，“你道行不浅，我不想收你，只是没想到你为江心可以做到这个程度。”
不归闻言，轻笑摇头，“我在这里无所事事，久到自己都忘了从前，我也没希望修道成仙，这回确是第一次想要帮一个人，突然觉得在这里日复一日的醉生梦死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如果你想收了我就收了了吧，我只希望你放过那些莲，再等江心回来，带她一起走，她崇拜但并不依赖你，不会是你的累赘。”
此番话说得诚心诚意，不归自认能看懂那个简单的姑娘，却不知如何劝阻这个他永远都不可能了的制符师。
琅琊天咒沉吟着，像是在思忖他的话，也像是独自天人交战中。须臾，他油灯上的符纸撕了下来，不归见状几乎吓极，几乎想要跳船而逃。只是接下来任何事都没发生，那些船篷上一排排的符纸仍安静的盖覆着你，而朱红色似符咒的纹路更是毫无踪迹，不知是被琅琊天咒抑制住了功用，还是仅仅被淹没在黑暗中了。
“辛卯年，庚午月乙酉日，丁亥时，五行属木，年命松柏木。”琅琊天咒的声音近在咫尺，不归一步退后，几乎跌下船去，身体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顶了回去。
“……这是什么？”不归并不怕落入河中，那本就是他的家，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那股力量，很刻意毫不掩饰。不知这看上去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心的生辰八字。”琅琊天咒说。
“你……告诉我她八字做什么？”难不成还把徒弟嫁给她不成？
琅琊天咒没有回答，淡淡的皱眉，“她很像我吧？她从小跟着我，身上有我所有的特质，可随着她渐渐长大，我又发觉她许多与我不的地方。”
“那是一定。”不归模仿着琅琊天咒冷然的笑，两个有着相同气质却地位悬殊的男子在彼此交心，“她和你是不一样的人，至少她比你热情纤细小小年纪便懂得适时谦逊，并不张扬，又有你所没有的清醒，她聪明的很。”
“不错。”琅琊天咒听了点点头，一脸淡漠，“你喜欢她吗？”
不归怔了一怔，然后望向对岸的莲花，它们又恢复了生机勃勃的绽放之景，四周花木茂密异常，却没有了恐怖的诡异生长。
望着这一幕幕景色，不归忽然彷徨了，对于一个简答的答案犹豫不决，“我……甚至忘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讨厌了……我好象把脑子里什么东西丢掉了……也许喜欢和讨厌就在里面……”
不归有些语无伦次，琅琊天咒反而满意点头。
然后，他掀开门帘正欲步入船舱，却在弯腰一刻回了头，见到的正是不归不解的面孔，他笑道，“其实，你上过这船，对吗？”
不归脑中出现不久之前，黄昏时分与江心的碰触。那双温柔的小手让他一阵悸动。真是难得，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个无心之人呢。
“是又怎样？”不归几乎挑衅。
“不怎样，只是这船上早被我下了无形的符咒，浆灯首柱甚至这里的窗户也镇得住你，我只要凌空画一个指间咒文，就能让你烟消云散了。”
不归皱眉，身子越来越僵直，只是心中仍充斥着刚刚回忆起的一幕。
琅琊天咒又笑，这一回几乎笑出了声，“阿心也可以做到，只是她从不这样对待任何一个人和妖。”
不归面色微动，目光中变幻着奇异的色彩，他不知周身如何，只是很想逃避这种感觉，不愿去想。
终于看到想要的结果，琅琊天咒满意的点点头，将目光自不归身上移开，便进了舱。
不归静立原地，不能遏制自己的思绪。河中的莲花稳稳的开放在水中，有种不肯离去般的执拗。
没有华丽的词藻，只有平淡的感情，但确让人感动，很好的一篇文章，推荐《妖夫来袭：娘子乖乖入怀》这本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