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二战老兵回忆记录中有这样一句话：
没有人可以坚持到最后。只要发生战争一定会有战俘。很多被俘的军官，都会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即便交代出自己知道的所有对方也不信，能扛到最后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精神病，一种是英雄。这两种人只有一种结局——死。前者是精神被折磨死了，后者是真的被折磨死了。不过战争军队数十万，英雄有几个？又有几个人是抱着我是英雄这种信念，赌上身家性命的？
休养几日后吴明辉带着罗远，来到一个小山头。山清水秀，野花盛开。花朵们都很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蜿蜒小路，直通山顶上的小木屋。二人顺着小道上山，远远望见一白发老头，低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二人逼近，老头闪电一般蹿进木屋，探出半个脑袋。
来到了门口，吴明辉停住下脚步喊道，“老哥，小吴来看你了。”老头并没有回话，不断打量着二人。吴明辉缓慢的进门，老头颤颤巍巍的后退，待吴明辉走到桌上的时候，老头已然蜷缩在墙角，双手抱着头，“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吴明辉走到墙的另一侧，放下一个竹篓。之后回到了座位上静静的等待，手势示意罗远坐下别说话。过了一会儿，唧唧唧，唧唧唧，原来竹篓里是只蛐蛐。老头看我们没什么动作，看看蛐蛐，又看看我们。吴明辉顺手向竹篓方向指了指。
老头逐渐放下戒心，用“四只脚”慢慢地走过去，抱着竹篓孩子般的笑出声。望着我们，指指竹篓，指指自己。吴明辉点了点头，老头笑的更开心了。
吴明辉站了起来，走向碗柜，熟练的取出几个碗，拿出准备好的酒，倒出三碗。两碗放在跟前，一碗放在很远的桌边。拿起碗，看着老头指了指碗里的酒，“还有好东西哩。”说完，便大饮一口，长叹，“哈！”。
放下了竹篓，显然老头这次胆子更大了，径直走过来端起碗。先是闻了一闻，吴明辉说，“老哥，纯米酒。”
老头听到之后又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干完后说，“好酒。”
这是老头第一次说话。他依着桌旁，吴明辉起身亲自倒酒。老头这次不再躲闪。
吴明辉：“划拳，输的继续。”你来我往，几碗白酒下肚。吴明辉拍拍罗远，一只手摸着肚子，一只手示意罗远，“洗手间在那边。”罗远自然看得明白这是让他去吐，以便保持清醒。也有他不明白的地方，难道今天不是来喝酒，慰问老干部的吗？不过吐完以后有一件事他是清楚的，玩划拳，再来十年也玩不过巴佬。
罗远回到桌上，老头酒已差不多，现在的他是一个真正的老头。
吴明辉：“老哥，这酒怎么样？”
“不错，不错。”
“老哥，我给你助个兴。”说完用刀在墙上刮出一个标记，拿出一支木头质弹弓退到对面墙角。啪！啪！啪！三下命中。“老哥，小弟手法可还行？”
“哼！”老头轻蔑一笑，“等着，你哥给你表演个大的。”说罢从里屋取出一支军用步枪，一看色泽就是知道天天保养。吴明辉似乎很慌张，“别别别，老哥，咱喝酒不玩枪！不玩枪!”演技实在太差，罗远站在一旁偷笑。
老头不理会吴明辉，鄙视的瞪着罗远，“笑啥？嫩！”罗远当时知道老头以为自己被嘲笑了，不接话。
只见老头熟练的上了子弹，捡了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扔上斜前方，顺势抬枪，啪！石头四分五裂。
得意的放了枪，嘬了一口酒。吴明辉趁势说道，“老大哥以前必定是干过大事的人，身上的伤疤都是功勋章吧？”
“那可不是，我打过抗日战争，地下党。”
“这位小兄弟也要出去，你有没有什么年青时的经验，教教他。”
老头子一脸鄙夷，“他？小白脸，细皮嫩肉，一惊一乍就全说了，还能当线人？”
罗远知道和醉酒人说话只能激，“伤疤早晚会有，关键是能不能活着带出情报，估计你也不懂。”
“哼，年轻！老子告诉你，在拷问之下，我从没见过可以扛到最后的人。即便别人没有怀疑你，你能保证在睡梦中，酒醉后意识薄弱时不说漏嘴吗？应对这种情况你该怎么办？小子！”
“我酒量好，并且从不说梦话。”
“天真！这种时候要杀了你自己，你自己死了，然后活过来，再去完成任务。”
“大哥，你酒醉了。我死了烧个信儿给您送情报您看咋样？”
“唉，现在的年青人。真是不知道谦虚。除了你爹给你取的名字之外，你还要有另一个名字，你要相信那个新的自己。
“抗战时，有一个地下党，被日军抓了，他知道自己扛不住，就逼着自己相信自己是国民党军官，杀死了自己的第一人格。后来日军拷问他，被折磨到精神奔溃。竟然会说胡话，即便如此，连胡话都没有透露秘密。只不过时常以为自己是个小孩，老在地上找蛐蛐。他叫，叫，叫，叫啥来着？叫……”
吴明辉赶紧接话，“老哥，咱就叫他老革命吧。”
“唉，这个称呼好，这个称呼好！不过记住了，年青人。即便是再厉害的特工也只能有两个人格，第二人格就是你潜入的身份，马仔也只能是第二人格的身份。第一，马仔不能和第一人格纠缠不清；第二，马仔不能变成第三人格；第三，一定要有一样东西可以提醒你，放在最深层的潜意识里，万一你也精神崩溃，让你想起最初的人格。否则你会像那老革命一样变成神经病。”
之后便是那老革命怎么怎么厉害，有多少美貌姑娘追之类的话。有真实的部分，有虚假的部分，自然也有酒后吹牛的部分。二人告别老头，出来之后吴明辉问罗远，“知道今天是来干啥的吗？”
“知道，你怕讲道理讲不清楚，让我亲眼见识到一个真正的卧底。”
“对。顺便告诉你，你在原始深林自己和自己说话，是好事，也是坏事。”
“所以我应该培养一个人格帮你保守秘密？”
“是保住你的命。你在那边最大的敌人是你自己，喝酒，睡觉，冲动，精神崩溃，都有可能成为你的致命伤。”
“我很胆小，知道这个能保命，不用你提醒我。所以我也要给自己的潜意识留个暗号，好让你叫醒我？”
“像老大哥一样用米酒？”
“不，你给我映象最深的是这个。”说完便弯下腰，按住肚子“喔”的一声佯装吐一地。
“哈哈哈，臭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