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听凤鲮说，凤旎与夜珩相识于万年前湘水水族作乱的时候。
那会儿水族被夜珩降得抱头鼠窜，却仍不死心，竟敛了气息混进入百姓之中。
凤旎被天帝指去相助夜珩，却把夜珩错认成水族余孽，与他交起手来，两人打了三天三夜，仍旧胜负难分，最后还是各自的手下眼力好些，拦住两人，这才重归于好。
都说不打不相识，夜珩从此便对这个出手果决又有些小迷糊的凤旎上了心。
他早就听闻长女凤兮自小身子骨虚弱，缺稀灵力，及早便嫁与东海二殿下。而次女凤旎却是打小机灵，善使仙术，整个青渊宫竟无人匹敌。
那会儿正逢他过十万寿宴，他特意寻机会让凤旎也来赴宴。
凤旎自小便未怎么出宫，更莫说是出海了，当然好奇。虽是长年居于深海，过着一层不变的日子却还是抹杀不了她骨子万事稀奇的性子。她瞧见夜珩偷偷离开大殿一时新奇，也一路尾随他到了神爧殿。
抛下众仙家，自个儿离去的夜珩，竟在殿外的万年槐树之下，轻摇淮椅，优哉悠哉地闭着目，养着神。凤旎觉着他的行为很没有担当，言语多有嘲讽之意。
夜珩不气不恼，只略带挑衅的语气要与她打赌，说她今日身上会惹出麻烦。
凤旎一向规规矩矩，岂会在这等威仪的神庭之上惹下祸事儿来，她自然是不信。
夜珩也不急，抬着清眸瞧她，嘴角漾开一抹神秘的微笑，然后倏的翻起身来，跃到万槐树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气势。
最后凤旎没有再同他纠缠，面带一丝愠色，甩手而去。
那时的她并不知晓，那一抹袂下的清香，晕出片片春色，桃心涌动……
凤旎是不会惹乱子，可她还不晓得她那生性好动的幼弟也跟着来了天界。
当她慢悠悠又回到宴席的时候，听说天庭琅山老祖的賁虎兽被人私放了出来，眼下将天庭搅得天翻地覆。
凤旎并未在意，依旧自顾自地嚼着嘴里的吃食，望着远处的棉花云团，发着呆。
忽然，眼力明锐的她瞧见，一个神色慌张的人影窜过，他预感那便是始作俑者。是以，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她便已经追了过去。
到底是天帝钦封的神女，凤旎很快就追上了那人，拿着冰凌剑直指其喉。
只是她万没有想到那人会是他的幼弟凤鲮，她这才信了那夜珩的话。
在夜珩的网开一面下，天庭不再计较此事，而凤旎也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夜珩借着这人情，时常召她来与他共处，这一来二往，两人也渐渐生出了情意。
此后他们时常共赴战场，联手制敌。可惜后来天帝的一道赐婚圣旨，让两人生了间隙。
还不等凤旎前去寻他讨个说法，便听到他在星河一役中重伤沉睡的消息。
我寻常看话本子看里头因一道圣旨而毁掉两人姻缘的故事，甚觉皇家最是无情，为一己私心竟要生生斩断自家孩儿的姻缘。
不想，天界跟凡间没什么两样。
夜珩终于醒了过来，谈及那日受伤的事，他却不愿透露半分。
“白染，若哪一日你真想知道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便来天界寻我，只是你心里定要有个准备。”
说罢，他便化了道轻烟，转眼就没了影子。白染说他这是回九重天当回他的五殿下去了。
我不明白，他明明放不下凤旎，又为何又决意要离开。
白染敲了下我的脑袋，与我解释，“有些事放不下，尚且还能放在心里，可心中若有刺，即便在一起也不会真正开心。他们若想不明白，会生生错过。”
我含含糊糊地点了点脑袋，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觉得他又在担心凤旎了，便开口道，
“听说凤旎醒了，仙上，我们不去探望探望吗？”
白染摇了摇脑袋，轻笑道：“你当真不长记性，你不是有晕水之症么？况且，眼下一个人等着我们先去拜访。”
我不明白他这话里头的意思，直到第二日从他的袖兜中冻醒过来，才发现他御风带着我不知要去往何处。
最后他停在了青蚨宫的门口，依稀记得浮离说过青蚨宫里住的顷胥娘娘正是五殿下夜珩的生母。
听说因她身上犯下过人命，才被天帝贬到了此处，与人族的嫔妃被打入冷宫，是一个道理。
先前被那荆棘鸟险些毁了容的往事还历历在目，我藏在白染的袖兜了抖了抖，不敢出来。
只是奇了怪了，今日这宫门口没有半点荆棘鸟的鸟鸣声，那宫门也是大敞开着，像是知道我们要来一样。
见没了那骇人的荆棘鸟，我也便捯饬捯饬从白染袖中滚出来，化了人形。
宫中陈设尽显素净，一个素净的小宫娥领着我们到殿里相候。
不一会儿内殿步出一个身着青衣，抱着一只小花貂的中年妇人，想来便是那顷胥娘娘了。
“白染神君怎的寻到我府上来了，怎么，这次又是为了何物。”那妇人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轻轻用手一下下抚着小花貂的皮毛，面上假意笑着。
“娘娘自然是心知肚明。”白染轻轻攥紧我的手，沉声说道。
“神君上回来便折了我一只手，今日你觉得我会给你么。”
仔细瞧了瞧，她的右手与左手确有些不同，看来过去受过不轻的伤。
“那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我不知道先前白染与她有何过节，但眼下看来，无论白染讨要何物，若不费些心思怕是讨不到了。
我有些担忧着望向白染，却看到他眼中有无比坚毅的东西在闪烁着，比什么都要明亮。
“那羽龙骨是凤旎心甘情愿与我交换的，若你要来拿便是硬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拿它做什么，”顷胥娘娘一用力在那小花貂的背上化出了道长长的口子，疼得那花貂直叫唤，也看得我心里发怵。
“只是我奉劝你一句，你做什么都是徒然，即便你救活了她，她也绝不可能原谅你。今日，你别活着出去。”
一挥手，顷胥娘娘的手边突然冒出好些只黑森森的荆棘鸟，眨眼功夫那些鸟都化成了人形，持了兵器就来杀我们。
眼见着一把利刃就要向我刺来，白染连忙将我化了原形揣进了怀里。
我能感受到他砰砰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他手撕敌人的果决，他眼中有我从未见过的戾气。
白染乃堂堂上神，那些个虾兵蟹将自然伤不了他，我正想夸他威武，却听顷胥大笑道，“你果真已不负当年了，我却是想不到你竟然为了她折损自己这么多的修为，当真是痴心。”
还以为她要放个什么大招，不想她只增了几只荆棘鸟的数目，武力值并未得到提升。
白染越杀越痛快，眼见着上百只的荆棘鸟就要被他尽数杀灭，顷胥娘娘却嘴角一笑，手中轻轻一抛，她怀中的花貂竟朝着我们扑了过来。
我料想那花貂定然不是普通的花貂，不然那顷胥娘娘也不会笑得这般诡异。
“仙上，小心。”
紧要关头我来不及细想，只奋力脱出白染的怀抱，向着那凶狠狠地花貂扑去。
原来英勇就义竟如此容易，我平生大抵从未如此勇猛过，我想若我能替白染拦下这一击，即便要付出莫大的代价，是不是也能给梅花镇，给夙州稍长些脸，是不是也能像人家得个贞洁牌坊什么的，做个烈士，是不是能求得阎王大哥下回许我副好看些的容貌。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白染猛地回头蹙紧了眉要来拦我；我好像看见那花貂饿极了张着血盆大口离我越来越近；我好像看见顷胥娘娘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她大抵是想不到我区区一只小妖竟能舍生取义到如此地步。
可她不知道我只是想还白染的恩情，也不知道如此能不能还清？
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被那花貂食进肚子里，只隐约望见那花貂口中射出许多金光，将这方小小的天地照的透亮，只觉着有人自身后抱住了我，浅浅叹息，听他说话的声音，像是白染。
“此乃梦貘幻术，里面凶险难测，你不论瞧见什么，都切莫要相信，亦莫要轻举妄动，好生呆在原地，我自会去寻你。”
原来，只是幻术，还好还好。
再后来，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了，我的眼前只剩下混沌苍茫一片。。
